“冷静。”
艾尔神官看着开始有些混乱的战局,微微眯起了眼。
“你觉得你能杀了他?”
他的声音如一盆冰水一般浇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给砸清醒了。
托尼已经悄悄朝着大胡子那艘船上摸过去了,为了确保安全,神官和依兰达现在都在舱室中,神官打发其余随从去辅助战斗,房间内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然,大家关心的都是神官的贞操……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依兰达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怒意硬生生压制下来,“你说的没错。”
艾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反而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伯纳德小姐……”
艾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有些心烦意乱的依兰达打断,“叫我依兰达吧。”
她转过身来,眼睛亮得可怕,“艾尔大人,有什么我能做的?”
依兰达根本不介意自己的目的被人看出来,她只发现,现在是一个最好的除掉大胡子报仇的机会!
阿尔贝托在教廷地位如此之特殊,光看勒姆号的配置就知道肯定不差,而且从在安倍里港此人狡兔三窟的习性来看也肯定是不会吃亏的人。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折在小小海盗船的暗算之上?
艾尔看着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依兰达,你让我很意外。”
“想必您已经看出来,我是一定要杀掉大胡子为亲人报仇了?”依兰达挺直了脊柱,“我这种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的小人物,之所以将我带上船来,想必是我还有那么一点用处?”
她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请不要对我说什么主爱世人,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展露过半点仁慈,或许,那仁慈仅仅针对于权贵?”
“我的父亲的死,我的朋友们的死……”依兰达复又昂起头,“虽然在你们看来,这是在赎罪,可是,如果不是这世道让我们只能当海盗才能活下去,谁愿意死无全尸?”
依兰达说着说着情绪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总之,像我这种小人物能活下来都要全亏您的恩赐,现在再来提出要求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是,这件事与您也有关系,请听我说完。”
银发的神官挑了挑眉,“你不是已经在说了?”
依兰达压下想要掀桌的冲动,咬牙道:“……您在安倍里港口想来也应该察觉到了,这座城市已经逐渐脱离了教廷的控制,否则也不会有人胆敢行刺于您。”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您的对手他的信仰或许并不那么纯粹,一个不纯粹的对手,是不配在教廷中生存下去的。”
“伯纳德小姐,我并不认为这和除掉大胡子有任何关系。”神官淡淡道。
“您打算抓的是另外那个人吧,”依兰达道,“如果不杀掉大胡子,您怎么能平安的将他抓住?”
“并不需要如此,”神官弯了弯唇角,“托尼肯定能找到机会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你看。”神官指了指海盗船的方向,“现在他们都在急着找你和我,如果把你推出去,海盗们会不会先来抓你,进而忽视掉对本船的防守?”
这是非常可能的,大胡子可能会想要抓活的艾尔神官,至于她,那不过是小小的附庸罢了。
依兰达忽然周身漫上了一股寒意,这不同于骑士流于表面的威胁,她知道,神官说的出就绝对做得到。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依兰达沉默了片刻,“或者说,为了除掉哈利,我需要做什么来交换?”
她现在没有任何依仗,哪怕知道艾尔就算留下了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可她除了接受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神官低低念诵了一句圣经。
依兰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脑海中似乎有一点灵光闪过,可很快却又失去了踪影。
看着她茫然的脸,神官叹了口气。
“主虽然仁慈,可对于罪人却也从不手软,尤其是异教徒。”
依兰达骤然灵光一闪,可随即连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您的意思是……”
神官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没有再说一个字。
所以说……要一口咬死艾尔神官的对手是混于教廷中的异教徒,窃取伯爵夫人的眼泪乃是异教徒的示威,甚至连安倍里,说不定都逃不开干系。
异教徒所占领的城市……暮晓之晨光一旦动起手来,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致命。
依兰达只觉得口中发苦,因为这都可以看做只是她自己的认知,艾尔神官说的完全符合教义。
也就是说,他始终高洁而无可指摘,即便上了宗教审判庭也不能说这句话有半点错误。
真正错误的,都是那些理解错误的人罢了……主是不会有任何错误的。
依兰达低下头,单膝跪地,“请您接受我的效忠。”
这是生性向往自由的海盗所能做出的最大许诺。
神官看了她一眼,单身抚在了她的头顶,银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没来由带上了些神圣和禁欲混杂的意味,却让人没来由更想揭开那身圣洁的外衣,替他染上旁的颜色。
“主会宽恕他的每一个子女。”
☆、第14章 捆绑
海盗们占据了上风。
很显然,在安德鲁使出杀招之后众海盗都知道如果抓不到神官的话自己也绝对不会有活路,也知道勒戈夫就在左近,下起手来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自己死还是他人死,这根本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即便特鲁斯船长已经竭尽全力,可接近三比一的对抗比例,对方还是穷凶极恶的海盗,终归还是出现了几条漏网之鱼。
海盗们像蝗虫一样分成几个小队,在勒姆号上四处搜索,水手们虽然依然在坚持反抗,可人毕竟不是机器,抵抗久了体力不支,当场就被砍死了好几个,鲜血流了一地,被剁烂的心肝肚肠满地都是。
好端端的教廷船只,转眼间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大胡子当先率众突破了阻拦,手起刀落,把一个水手活生生砍成三段,那水手被分尸的时候人还是活的,惨叫声整艘船都能听见,登时把原本因为勒戈夫在左近而调动起的战意活生生浇熄了下去。
那叫声太过凄惨,有水手甚至吓得手中刀都掉在了地上,根本不敢和海盗们正面相拼。
特鲁斯船长的整个后背都被他自己的冷汗湿透了,他知道,只要没了勇气,那么他们整船人很快就会像安倍离港口外不知多少艘商船一样,成为海上的亡灵。
“你们想死吗?”特鲁斯船长大声咆哮道,“想死就放下你们手上的刀!像个娘们一样被他们砍成肉酱!”
“勒戈夫大人很快就会赶来,你们是愿意被砍成几段扔下海喂鱼,还是愿意跟着我一起好好的回去看老婆孩子!”
“如果我们死在这,”船长的手因为短时间内频繁劈砍和招架用力过度而有些颤抖,他咬着牙继续高高举起刀,用力挥动了一下,“如果艾尔大人死在这里,我们都会成为罪人!我们的妻儿都会因此而成为最低贱的奴隶!”
“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任何一个人有了意外,我都会为他照顾家人!决不食言!”
船长用力握住手中的刀,深吸了一口气,“兄弟们,给我冲!”
但凡是人都会有软肋,这些常年在海上奔波的,软肋无非就是自己的家人和相好,安德鲁把大胡子等人逼上了绝路,特鲁斯船长又何尝不是把最坏的下场抖落了出来。
原本有些退缩的水手们红着眼睛举起了手上的刀,“向主起誓,誓死保卫艾尔大人!”
一番血战之后,大胡子率众杀出一条血路,朝着船舱奔去!
“快!拦住他……”
特鲁斯船长大急,下意识转身朝着大胡子的方向追过去,忽然胸口一阵剧痛,他下意识低下头,低头看着当胸穿过的一把大刀,不敢相信地回过头。
一个海盗正往后抽着刀,大刀和胸骨摩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显然是刚才瞅着空当捅进来的,没想到刀被骨头卡出了,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整张脸都成了惨白色。
大胡子交代,特鲁斯船长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如果不把他除掉,勒姆号绝对没那么好拿下。
水手们见到船长被捅了一刀,所有人眼睛都红了,也不管手头的对手了,能分出身来的都朝着那个海盗身上狠狠的砍过去。
那海盗根本无法反抗,转眼间就被砍了十数刀,显然是不活了。
特鲁斯船长踉踉跄跄地往后倒了几步,坐在了地上,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他想开口说话,可口中很快就被喷出鲜血,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船长!”
水手们被悲痛冲昏了头脑,发疯一般朝船长的方向冲过来,可却被老船长微微抬起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鲜血倒灌入肺部,眼前一阵阵发黑,特鲁斯颤抖着指向船舱的方向,就这么倒了下去。
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特鲁斯船长为人善良厚道,对水手们更是关怀备至,在勒姆号上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下水手们全都疯了,后来还是大副咆哮了一声,“你们都想违抗船长的意思吗!快去保护艾尔神官!”
水手们爆发出了空前的战斗力,砍瓜切菜般砍掉了阻拦的海盗,朝着大胡子窜入的方向冲了过去!
船舱内。
有液体顺着木板滴落下来,依兰达的脸上被滴上了几滴,那液体还是温热的,带着些古怪的腥气。
女海盗登时觉得有些古怪,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借着昏黄的烛光看了看,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是血,外面出了什么事?”
“估计是海盗们狗急跳墙,已经杀到船上来了。”艾尔神官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面上有了忧色,“希望特鲁斯船长他们没事。”
依兰达摇了摇头,“他们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这里。”
“可是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艾尔叹了口气,“不知道托尼他们抓到安德鲁没有,勒戈夫的信号一来,那群海盗肯定会发疯。”
这其实再正常不过,艾尔神官不谙海战,对于这种情况也实在摸不准情况,这样一来,依兰达反而对于他刚才命令托尼去抓安德鲁的举动理解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应该没事的,那傻……托尼应该能迅速把人抓回来,毕竟海盗在全力进攻这边。”
“但愿如此。”神官抬头看着天花板,面有忧色。
为了确保安全,在托尼被派出去之后,她和艾尔神官就都躲藏进了船舱中,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躲进了客舱下的密室当中。
如果不是对于船体格外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里,而只有船长知道更加保证了隐蔽性……当然,现在特鲁斯船长已经死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头上的天花板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而又节奏的敲击声,依兰达对这种信号有些陌生,下意识看向艾尔,只见神官侧耳倾听了片刻,脸色彻底变了。
“危险,不要出来。”
依兰达眼睁睁的看着神官起身,“你要做什么?”
“出去。”神官平静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伯纳德小姐,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我不会告诉他们你的去向。”
“你出去能做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杀。”
神官的举动让依兰达有些啼笑皆非,她是海上长大的,见惯了海盗之间的斩尾保命,艾尔之前在安倍里的举动也让她相信此人是一个心机深沉之辈,可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天真?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她心中教廷之人应有的举动,虽然天真,可是却让人有些感动。
当然,只有一点点!
依兰达一边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摸出一卷绳子,这里罕少使用,本就准备了些求生的东西,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