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重生现代1v1)》 序幕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不安的夜惊动床上的少女,她蜷缩起身体,进入深沉的梦境。 朦胧的轮廓,若隐若现的声音,她拨开纱帘,博山炉中燃着香料,烟雾缭绕,殿中的景物模糊不清。她的知觉中,唯有嗅觉还灵敏。 是杜衡与郁金的香味,她轻嗅,正要顺着香味的指引向前,一道声音将她唤回来。 “朝朝。” “永远留在我身边。” 顾昭回头,来不及去看,眼前的景物又换了一遭。烛影摇曳,昏暗沉静的宫殿处处透着诡异与杀机。她抬头,一股蛮力将她按在冰冷的地面。 她抬头,华服的阔袖染了血,如牡丹般绚丽多姿。 顾昭看不清面前的人型黑影,但加在她颈部的力气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挣扎,面色惨白,素白的手腕试图推开酒樽。下一刻,挣扎未遂,温热的酒液灌入她喉间。 那酒,辛辣足以令她窒息。 她发不出声音,好似溺毙在深海里,又似被投入滚烫的火山岩浆中。 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她终是失去了知觉,灵魂如柳絮,飘浮天地间,落入春泥里,长出新的枝叶。 顾昭惊醒,颤抖的手去够床头的小黄鸭闹钟。她调亮灯光,只见时针指向“4”,恰是凌晨四点。 她赤足下地,地上铺了羊绒地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她走到窗边,一把掀开窗帘,外面暴雨如注,雨水冲刷着玻璃,形成道道水流。 好奇怪,她按住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有些不安。 次日,顾昭醒来,手机给她推送了关于天气的最新消息,号称有结界的莘城不幸地被秋台风袭击了。 虽然这个名为茉莉的超强台风是在江城的启山一带登陆,但是它本来就具有非比寻常的威力,而且两地距离近,紧挨着东海,所以它还是给莘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此时的莘城狂风呼啸,坏天气能持续整整一天,使整座城市陷入瘫痪。繁华的街道上别说人了,在狂风作用下,连个树影都看不着。 这样的极端天气里,顾昭只能留在家中和居家办公的姐姐顾宁作伴。 顾昭不爱学习,有假放,还挺高兴的,昨晚的梦对她的影响只持续了一会,她很快就心无旁骛地躺在床上跷脚打游戏,一直打到中午十二点。洗漱吃饭后,拉开窗帘一条缝,看外边昏天暗地,风速快得能留下残影,肉眼根本分不出昼夜。 出门玩是不可能的了,顾昭撇撇嘴,又躺回房间看漫画。 她这么懒散,身为长姐的顾宁实在看不下去,趁着别的同事正在汇报市场调查情况,赶紧发消息勒令顾昭先写完之前家教布置的习题,再去健身室运动。 顾昭好不容易能多当一天咸鱼,哪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全当没看到顾宁的消息,翻个身继续沉迷于漫画中女主角的养鱼故事。 结果,没一会儿,嘴角疯狂上扬的顾昭就被顾宁一巴掌扇在了屁股上。她吃痛地大叫一声,麻溜地爬起来,双手叉腰,故作凶狠,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床边的姐姐,嚷嚷着,“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我的隐私。” 顾宁冷哼一声,她知道顾昭这个小女孩已经被“老来得女”的双亲宠坏了,油盐不进,讲道理是不能讲道理的,一定要从气势和行动上压住她,“你这学期要是退步了,不仅会没隐私,还会没钱,到时我给你卡停了,我看你拿什么去买爱马仕香奈儿。” 对顾昭来说,不能买买买是很严重的事。 她看情况不好,脸色一变,硬挤出两滴眼泪,跌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抱住姐姐的腰认怂,“错了,姐,错了,您把我卡停掉,我就再也没有快乐了。” 顾宁是这个家里最会治顾昭的人,她接手顾昭的教育之后,顾昭的标化成绩从倒数一路升到中游,课余活动也样样没落下。当然,顾宁作为一个自律的学霸,对妹妹的要求不只这么点,所以她绝对不会因为顾昭那几滴鳄鱼的眼泪而心软。 顾宁推了推顾昭的肩膀,食指点点她的额头,“立刻,马上,去学习。” 顾昭的眸光忽闪忽闪的,试图用美颜感动心如磐石的姐姐,可惜顾宁确实是块木头,毫不留情地揪开她,吩咐道,“五点之前做好你的事,然后我们出门吃饭。” 顾昭绝望了,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打个滚后,忽然一个激灵,鲤鱼打挺,“风那么大,去哪吃饭?” “楼下,苏阿姨那。” 顾昭并不认识这位阿姨,好奇地问,“苏阿姨是谁?” 顾宁听了她的话,关房门的手滞留在空中,她这才意识到,顾昭出生的时候,苏阿姨早已举家去国外生活,后来苏阿姨每次回国,母亲又很少带总是叽叽喳喳的顾昭去聚会。所以,顾昭不认识对方。 她说,“妈妈的好朋友,待会你就认识了。” “啊,很无聊诶,”顾昭不喜欢参与长辈的人情往来,再次泄气地躺回去,抱住巨大的星黛露叹气,“不好玩。” “好玩,”顾宁想到了能诱惑顾昭的点,“有同龄帅哥。” 她最擅长拿捏顾昭,顾昭这娃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看漫画小说外,只对男色还有那么一丁点兴趣。 果不其然,顾昭的眼珠子转了转,“智者不入爱河,没兴趣。” 话是这么讲,人还是乖乖去写习题了。 预兆 下午四点半左右,顾昭结束一小时的锻炼,回卧室边冲澡边哼唧。她只想躺过暑假的末尾,怎么就那么难呢,顾宁真是不想让她好过。 她埋怨半天,等擦干身体,却又开始转变想法。重活一世,虽然受到某些不知名因素影响,她会不自觉地表露出和心理年龄不相符的天真,但在正事上她不会犯混。 这一世里,她的新家人们,无论是顾宁这个姐姐,还是父母,全都真心实意地对她好。有钱有爱有自由,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顾昭想着,打开浴室大镜子的去雾按钮,朦胧的镜面焕然一新,她的容貌完完全全映在镜面中。她对镜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就这样,非常好。 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她拿出几瓶昂贵的护发精华和护肤精华,拍拍脸,抹抹头发。清新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顾昭啊顾昭,你,幸运,漂亮,有钱。智慧也有一点,虽然不多,不过没事,够用就行。” 此时的顾昭认定阴霾已经离她而去,只把昨晚的那场梦当成普通的噩梦,丝毫不受其影响。 顾昭做事一向磨叽,顾宁百般催促,两人才勉强准时在五点出家门。 出门后,顾宁给顾昭简单介绍苏阿姨的背景,这位苏阿姨是母亲的多年挚友,叁十一岁结婚出国,叁十二岁生大儿子,叁十八岁生了仅比顾昭大一个月的小儿子。这次回国,就是陪小儿子回国上高中的,据说还和顾昭是同一所高中。 因此,顾宁所说的有同龄帅哥,不是骗顾昭的。 顾昭经过前世那一遭,早对男人不抱有任何期待。只是她正处于青春期,是个直女,身体遵从一般规律做出了反应,让她对陌生的异性产生了兴趣。 电梯到达二十六楼时,顾昭就蠢蠢欲动,她天生是社牛,一马当先过去按门铃。 给两姐妹开门的是苏阿姨,苏阿姨的形象和两人的母亲没什么区别,都是精明干练的职场女性。 现代成功女性普遍晚育,但也更有能力保养,所以无论是这位苏阿姨还是顾昭的母亲,长相都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年逾五十,素颜状态下,看着至多叁四十岁。 苏阿姨最先认出的是顾宁,之后猜出顾昭的身份,热情地拉她的手进门寒暄。 这位苏阿姨一直对没有女儿的事耿耿于怀,一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双眼就放光,各种夸奖信口拈来,什么“小昭性格真好,嘴真甜”、“小昭真漂亮”、“小昭真机灵”的话说了无数遍。 顾昭表面谦虚,实际上乐开了花,她特喜欢别人夸她,小尾巴一下子翘得老高。 顾宁这长姐如母,看出顾昭的得意忘形,连忙喊停,和苏阿姨聊起远在外地的母亲。 一盆冷水浇在顾昭身上,她不是话题的中心,没事可做,又闲不住,就在苏阿姨的热情推荐下,在她家里四处转转。 苏阿姨家在二十七楼,顾昭家在二十八楼,同属于平层公寓,整体布局差不多。她逛完一圈,心里也有数了,正要回到会客厅,隐约听见苏阿姨说,“小昭,麻烦你帮我叫阿峥过来吃饭,在右侧最里边的卧室哦。” 顾昭的脚步一顿,心里一琢磨,阿峥是苏阿姨的小儿子吧,肯定是传说中的妙龄帅哥,那她得去见识见识。于是,她镇定地分析苏阿姨的话,进到走廊深处的最里间,敲敲那扇虚掩的房门,“有人吗?” 她停顿一下,没听见回答,但好像能听见水声,提高音量问,“有人在吗?” 顾昭的耳朵快贴到门缝上了,等待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水流声中止。她也不好侵犯一个陌生男性的隐私,退后两步,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谁?” 里面终于有了回音,男声的音色极好,带着点少年独有的清澈透亮,又不失稳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听之余,还有些熟悉。 重逢 顾昭不仅是声控,还是颜控,一不留神就犯老毛病,气势比起刚刚差了半截,她掐着手指回忆他的姓名,不太熟稔地说,“喻峥,阿姨叫你吃饭呢。” 话音刚落,那狭小的门缝徐徐地展开,她下意识往里看去,却完全忽略了房间的内景,眼里只剩下一双长腿。尽管对方穿的是普通的灰色运动裤,但她仍能通过棉布料窥见他的好身材。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那双手吸引住了她。他的手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都有种特别的美感。 顾昭色心渐起,抿唇低头,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她前世搞过不少男人,尤其偏爱细皮嫩肉的俊俏少年郎,都养出直觉了,以她的经验来看,这种高大白皙的少年样貌一般不会差。 她深陷自己的世界,而面前的少年则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悄然向她靠近。 顾昭后知后觉,连忙停止幻想,抬头去看他的模样。她的视线自胸膛过渡到薄唇,再继续向上。 每往上一寸,她的心跳就会快一点。最初无疑是心动,可是,越往上,那一般意义上的心动变质得越快,逐渐变成一种不正常的心跳加速,而这生理现象,似是源于惊惧。 顾昭知道眼前人很熟悉,她应该转身离开,偏偏她的眼睛已经不受控了,还要去观察他的容貌。 以至于,当她看到他的眼睛时,心中积累的恐惧瞬间爆发。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那神情跟见了鬼没啥两样。 回忆回流的一瞬间,顾昭的脑子变得灵光了起来,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后硬扯出一个笑容,说,“你好。” 喻峥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表情有些局促,不过掩盖不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眸,她眼里似乎能装下夜里流转的星光。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本意是想好好看清她的脸庞,没想到她的反应巨大,像只灵活的兔子,一下蹿出去老远,她尴尬地笑着,“饿了,吃饭。” 喻峥微微敛下眼眸,脸上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但许是因为他正站在灯光下,明明身体的大半部分是明亮的,身上却莫名浮起了几分阴霾。 顾昭还没反应过来,见到他这样,更觉得恐怖,顾不上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走到客厅,还觉得如芒在背,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挠挠头,手足无措,想稍微冷静一下,经过中式厨房时,顺便问了正在做饭的保姆阿姨,飞快地摸进家庭共用卫生间。 进到那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安全感终于部分回归到顾昭身体里,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小声道,“别慌,别慌,不一定是他。” 顾昭念叨好几次,试图说服自己喻峥有可能只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像,并考虑起无数种可能性。 “不会这么巧的,就算是他,他应该也不记得了。” 她觉得这个猜想最有可能,毕竟对孟婆汤过敏的人应该是极少数,否则世界还不乱套了。 这么一想,顾昭提起的心往下放一点。 紧接着,顾昭继续无意识地碎碎念,“往事应该随风而去……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而且,是他把你杀了,你慌什么……” 说到这,顾昭猛地仰起脑袋,如梦初醒。 对,她前世是把他绿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不过,这个狗男人自己风流债也不少。 她东窗事发之后,是想杀了他,但她本意也不是真要他死,是怕他弄死自己罢了。而且最后她也没杀成嘛,他是病死的。 还有,他明知她不想死,临死前还得捎上她一块作伴。 综上所述,她可能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啊。 这要搁现代社会不就是情杀? 她心虚个什么劲,喻峥要真是她那个死鬼老公,不,前夫哥,那他还得向她认错呢。 顾昭成功地说服自己,一把子拉开洗手间的门,气势汹汹地冲出去,大有撸袖子找人干架的气势。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走路不看路,撞上了拐弯处的墙角。她皮肤娇嫩,额头一下红一片,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恰在此时,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从她身旁穿过,顾昭默默低下头,将前尘往事和今天的一切串联起来,轻声骂一句,“扫把星。” 稍稍解恨,她擦去眼角疼出来的眼泪,还要往前走,身后的一道力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了回去。 顾昭愣住,刚刚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耷拉着脑袋,弱弱地回头问,“你……你要干嘛?” / 球珠,50珠加更~ 初会 喻峥并不想做什么,他淡淡地瞥了眼她额头上红肿的一片,目光掠过她眼尾的红印,不动声色递给她一支药膏,“自己擦。” 他生硬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跟她不太熟的样子。顾昭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接过药膏,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喻峥没接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攥着那药膏,假装很有兴趣地看外包装上的说明,但是,这应该是国外的产品,包装上全是英文名词,她看不太懂。 一时间,气氛凝固。 顾昭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努力地寻找他的破绽。 眼前的少年表情异常冷静,眼里映出的她的影子也很澄澈,看她的眼神无限接近于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暗地里松口气,这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 她前世和云琮初见时,他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虽然年少失去双亲,由嫡母,即她曾经的姑母抚养长大,幼时没少被苛待,但性情却极好,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才会把年少无知的她迷得七荤八素。 而喻峥嘛,看起来冷冰冰的。如果喻峥真是云琮的转世,那大概已经忘记旧事,否则不能突然转了性子吧。 顾昭打心底里认为如果有前世记忆,性格肯定差不多,因为她就这样,前世开朗乐观,今生还是颗小太阳。 依照着这样的推断,她能放心了。 这种结果特别好,顾昭根本不想遇见任何旧人,尤其是云琮。她上一辈子绝大部分的痛苦都和他有关。现代人常提的兰因絮果,大概就是她们曾经的样子。 重来一次,还是做陌路人比较好。 她边想边拧开盖子,挤出乳白色的膏体盲抹在额头撞伤处,胡乱擦了一通,又盖上要还给他。 顾昭的动作特别迅速,仓促中带着点莽撞。 喻峥抿唇,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任她那只纤细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视线游离在她指缝间。 她疑惑,不解地望向他。 喻峥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的凝视下,终于缓缓接过她手中的药膏。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指尖短暂地相触,喻峥没躲,顾昭则迅速缩回手。 他的面色平常,淡淡地问,“你很怕我?” “没,”顾昭的脑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好使的,“我害羞。” 喻峥的唇角一扯,她的表情那么冷淡,哪里像害羞。 顾昭不想跟他多纠缠,无论他是不是云琮的转世,反正她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眉毛一挑,从他身旁绕过去。 顾昭先进入餐厅,她还没踏进去就能听见顾宁的声音,特意留意了一下,听出姐姐话里话外都在夸奖自己,蔫下去的小尾巴一下又翘回来。 连带着因为喻峥受到冲击的幼小心灵都恢复了往常的活跃。 她重新扬起笑容,还是顾宁对她最好,比她前世那些怨种兄弟好一万倍。 顾昭想着,心情大好,坐到顾宁身旁。 顾宁下意识去看她,原本她以为会看见一个眼里冒星星的怀春少女,没想到的是,她最先看到的是顾昭额头上的一块小包,她立刻紧张起来,“小昭,你这怎么回事?” 顾昭伸手虚挡额头,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撞墙上了。” 苏佳韫听顾昭这么说,赶紧绕过来拨她的头发查看伤势。顾昭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喻峥给我拿药,我擦过了,很快会消的。” 顾宁不放心地问,“头晕不晕?” 一般人磕磕碰碰不是大事,可顾昭不一样,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把她当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揣兜里天天盯着。 顾昭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她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弱,笑眯眯地说,“撞得很轻,不晕。” 苏佳韫就喜欢顾昭笑得天真烂漫的样子,关心地说,“要是感觉不舒服要及时说,不然我没法跟你妈妈交代的。” 顾昭吐吐舌头,调皮道,“放心吧,苏阿姨,我很娇气的,真有事,我已经哭出来了。” 苏佳韫听了她的话,笑得合不拢嘴,拉起顾昭的手拍了拍,“好,那咱们吃饭。” 顾昭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默默把餐桌上所有菜看了个遍。苏阿姨应该和母亲聊过姐妹俩的喜好,所以桌上摆放的都是她们喜欢的菜。 她有点馋了,伸长手臂够较远的那一道糖醋肉。不过距离较远,她第一次没能成功将圆滚滚的肉夹起来,又试了第二次,依然不成。 顾昭懊恼地咬唇,尝试第叁次之际,另一只手帮她夹起那块肉。她的视线跟着肉转,很快回到自己碗里。 她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注视喻峥,他的眸光明暗交杂,令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一旁的苏佳韫作为职场精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快因两个孩子间不寻常的互动起了疑心,又发现顾昭很少正视喻峥,而喻峥时不时会瞧她一两眼。再联合顾昭之前说的喻峥热心送药,她就误以为两个年轻人刚刚发生过什么,让顾昭害羞了。 她了然一笑,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于是话题一转,说起些年轻人更喜欢听的东西,“小昭长得这么漂亮,在学校里一定很受男同学的欢迎。” 顾昭刚想说不是,苏佳韫丝毫不给她机会,“你这样多好,笑眯眯的,不像阿峥天天板着张脸,都没有女孩子敢靠近他。” 言下之意是,喻峥清清白白,没有桃花。 顾昭听得出这层意思,她觉得苏阿姨一定是误会了,否则现代人很少会有第一次见面就推销未成年儿子的,能被这么急切推销的一般都是剩男。 不过,苏阿姨不知道,喻峥在她心里注定不会是什么清纯男德代表。他要真是云琮的转世,那他上辈子这个年纪都有两儿子了。 虽然不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但这两个人顶着同一张脸,顾昭也很难不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顾昭喝了口柳橙汁,无奈地摇摇头。 旧梦 顾昭这么一笑,其余叁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收住笑意,刻意挖坑给喻峥跳,“苏阿姨,说不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您呢,我有好多同学都是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脑袋还晃了晃,很高兴的样子。她的设想很美好,假如他喜欢上别人,以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和他拉开距离,甚至不再见面。 苏佳韫笑笑,从顾昭的反应来看,她判断失误了。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少年少女一旦情窦初开,早恋这种事拦也拦不住,不如就让他们恋,反正她和顾昭母亲多年好友,彼此知根知底,现在还住楼上楼下,出不了事。 但是,顾昭可能真的没那种想法。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多说别的,免得让小姑娘尴尬。 苏佳韫都看得出顾昭的不情愿,顾宁作为她的姐姐更不用说,及时跳出来打圆场,“高中生应该认真读书,上大学再考虑谈恋爱的事。” 顾昭以前对这套说辞不以为然,现在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生怕喻峥看不见。 喻峥正对着她,能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意识到她的愉悦因何而起后,他敛下眸子,沉思片刻,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否认,“我没有女朋友。” 原本已经掀过去的书页被一阵大风刮回来。 顾昭差点呛到。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他这么认真做什么。她狐疑地瞄他,一次没瞄全,瞄第二次。 喻峥似乎就等着她偷瞄,他不躲不闪,将她的好奇与疑惑尽收眼底,俊朗的眉目隐约沾染阴郁的颜色。 顾昭看不穿他真实的轮廓,只看得见他的专注,她心中一紧,捏住筷子,寻思这家伙着急澄清不会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吧,她知道自己美丽动人,还有些小聪明,的确是个迷人角色,可他这沦陷的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鉴于两人有段孽缘以及她太美,她担心喻峥爱上自己,决定少说一点话,吃完饭尽早回家。 顾昭生怕惹祸上身,抬头冲喻峥礼貌一笑,“挺好。” 接着,飞快地一筷子一筷子扒饭。 餐桌上谈话的主体重新变成顾宁和苏佳韫。 饭后,顾昭着急回家,也不管顾宁和苏佳韫还有商业合作要谈,暗戳戳发消息轰炸顾宁,死活要回二十八楼。顾宁被她吵烦了,让她自己先回去。 顾昭心满意足,临走之前还有心情跟喻峥挥手。 当然,她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并提醒自己时刻谨记和喻峥保持距离。 因为,她认定长着那张脸的人克她。 顾昭回到家中,没走两步,脚上的运动鞋随便一甩,人直接四脚朝天躺到软绵绵的沙发上。柔软的质感包裹着她,她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发呆,她明明是去吃饭的,最后弄得跟打仗似的。 她幽幽叹息,鬼使神差地捧起手机,输入几个字。 她曾经的名字并没有被传下来,被传下来的是一个恶谥和一个皇后的名头,它们似乎就代表了她的一切,能够评价她曾经的人生。 搜索出的页面里,文字所展示的含义褒贬不一。有夸她真性情的,有说她脑子不行但人有意思的,有骂她不安于室的,有骂她又蠢又毒的,还有特别恨她,说她是卑贱荡妇的。 不过,顾昭没那么在意评价,她前世过了段相对困难的日子后,就开始奉行一时放飞一时爽,一直放飞一直爽的原则,哪会管洪水滔天口诛笔伐。如今换个身份,更不用在乎了。 但她今天还是一反常态,耐心地翻很多后人的看法。不一会儿,她的手指停留在一则骂她最狠的文章里,举手机的手软了下来,头一歪,沉沉睡去。 顾昭做了一场反复的噩梦。 她的记忆是一座沉入海底的城,喻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壳运动,震出那残留的废墟。 旧城的残骸在海水的冲刷下,拼凑她最初的姓名,沉朝华。 春露浥朝华,秋波浸晚霞。 美好的意象堕落湮灭,往往最能震撼人心。 顾昭在沉朝华的回忆里逛了一圈,像在看一场电影。那些靓丽的、浪漫的、多彩的画面,在别人眼里,都在落幕时化为一地狼藉的灰;而在沉朝华眼里,落幕时呈现出的颜色不是灰白,是繁花落尽时的枯黄。 她睡得沉,耳畔有清脆的响声,脚踝处冰凉的触感随声音碰触着她的肌肤。她睁开眼,深沉的红与黯淡的黑融合,融进寂寞的夜里,她脚踝处的金色细链是光的唯一来源。 她动了动腿,又被扯回去。男人拨弄着她衬得她双足越发细腻的金链,凉凉的手指摁住她的肌肤,她躲闪,玲珑精致的铃铛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他,他轻笑,用手臂禁锢住她,像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沉朝华逃不掉,挣不开。 圆润可爱的脚趾蜷缩起来,她难耐地扭动,但仍越陷越深,被拖进深渊。 她清醒时,他手中还把玩着足链的末端。那抹金色自他手中滑落,他俯身轻吻她的唇,挑起她额间散落的细发,低声道,“朝朝,吾爱……” 沉朝华闭眼,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 再睁眼,她仍在他怀抱中,所感觉到的却是寒冷。她瑟缩着,恍惚间,她的声音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她似是问了他,她会不会死。 他答,她永远都是他的皇后。 沉朝华闻言,天真地认为云琮不会杀他,他知道她最爱荣华富贵,保全了她的尊荣,现在他明知她贪生怕死,大概不会杀她。 可她确实不聪明,一次又一次会错了意,他要她永远做他的皇后,他知道她最怕死,他爱她也恨她,这叁者联合起来其实就意味着他会带走她。 不论是为社稷,还是为私情,都要杀她。 沉朝华眼里剩下一盏摇曳的烛光,随着它的光芒减弱,那强行灌入她嘴里的毒药也起了作用。她痛苦地捂住喉咙,辛辣灼伤她的呼吸,气息流通的道路无一不被堵住。 她眼角滑下的眼泪,伴随着她的灵魂,在极度的恐惧中坠入黑暗。 属于沉朝华的身体趋于冰冷,她的念想和温度传递给另一个为她而生的身体。 灵魂进入躯体前,会长时间漂浮在虚空中,她走马观花,看尽一生沉浮,其实并不为自己感到悲哀,她深知她远比世间大多数女子幸运,不该自怨自艾。 只是她得到的,本不是她想要的。 于她而言,所谓皇权富贵是奢华的牢笼,而她是其中的囚鸟。若非造化弄人,她压根不稀罕。 若有来生,她想像幼时见过的飞鸟那般,飞进崇山峻岭,飞过溪流湖泊,见见世间的美景。她宁愿殒落在山崖间,也不甘愿死在挣脱不开的丝网中。 “小昭。” 顾昭在混沌中摸索,勉强能认出顾宁的声音,她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光亮刺痛她的知觉。她迷迷糊糊地抹去眼角处的湿润,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缓了许久,问,“姐,怎么了?” 顾宁说了好几件事,都和她即将到来的高二校园生活有关,她每次都敷衍过去,直到顾宁说,“听苏阿姨说,喻峥和你一个班。”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顾宁一愣,“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顾昭怎么可能喜欢他,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在梦里死过两次了,每回都像是将她的脑袋按到水里又拽起来,反反复复地折磨她,直至窒息。 她现在想想,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征兆,是上天在提醒她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因此,她更不可能会喜欢和这出梦的始作俑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这种事不可以告诉顾宁,否则顾宁说不定会把她带去看心理医生。 她苦恼地皱眉,“没有。” 顾昭捂脸,痛苦地躺回去,不愿面对现实的一切,还随手抓来旁边靠着的一只库洛米抱住。 郁闷了一会儿,她叹息一声。不着调地想着,不要紧,像库洛米这种可爱又迷人的坏角色,一般都会有好运气的。而她就是这种角色的现实例子,所以她也会有好运气的。 顾昭其实是有点懒得面对这事,就放之任之,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不搭理喻峥就是了。 / 两章合一章,球点珠珠和收藏QAQ 巧合 真的会有好运吗? 顾宁离开后,原本已经有点想摆烂的顾昭重新开始思考她的运气。 不久之前,顾昭还觉得上天待她不薄,现在情况急转直下,极有可能是她前世克星的喻峥从天而降,不仅住在她楼下,还会和她在同一个班级。 周一到周五,顾昭天天两点一线,在家和学校之间奔波。喻峥也是高中生,和她差不多。而两人的家和学校又可以说是一个地方。 这意味着,喻峥很有可能彻底搅乱顾昭的生活。 顾昭真的很难想象她每天都见好几遍云琮那张脸的心情,但她很快就不必想象了,因为它会真实发生。 这对顾昭而言无疑是打击,她为了逃避喻峥,甚至有点想唆使顾宁帮她转学。 不过,顾昭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不可能,她所在的高中是莘城最好的高中之一,氛围自由,设施齐全先进,师资力量雄厚,升学去向极好,离家还只需要十分钟步程,除非她遭受了校园暴力或其他更严重的事情,否则她要敢提转学,顾宁很可能会先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顾昭对顾宁又敬又怕,深思熟虑后,决定不先不提了。 第二天,一晚上没睡好的顾昭顶着黑眼圈走进电梯,眼睛盯着鞋尖,忐忑地祈祷着不要碰上喻峥。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上天没有听到顾昭内心的祈求,电梯无情地停在二十七楼,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喻峥那张帅气却少了点人情味的脸映入顾昭的眼帘。 她不想把真实感觉表现出来,于是装得从容,抬手打招呼,竭力将他想像成一个陌生人,“早安。” 喻峥可能是在发呆,反应慢半拍,走进电梯后,才侧过脸对她说了句,“早。” 顾昭似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嗅到他身上独特的柠檬清香,她僵硬地扭头瞥他,不曾想他也正在看自己。更没想到的是,他有点好看。 皮肤如陶瓷般细腻光滑,唇红齿白,眼眸深邃,鼻梁高挺。 好吧,也不是有点,是很好看。 史书上没有留下太多关于他外貌的记载,寥寥几字,模糊不清,所以现代人在这个问题上各执一词。有的人认为他是顶级高富帅却被沉皇后无情背叛,因而十分怜爱他。也有人认为他长相一般甚至丑陋,因而十分怜爱有记载美貌的沉皇后。 这要顾昭本人来说,后者是误传,她前世今生都是颜狗,从不和丑男睡觉。她早期无欲无求,不图权势,能跟他甜蜜过一段时间,就是图他的脸。因此,他的样貌确实是上等水平。 不过,大概是发生的事太多,他的样貌渐渐在她的记忆中模糊,只留下一个剪影。现在乍一看,倒还真有当年初见时春心荡漾的感觉。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的形象和她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所导致的。 学校的校服有两种,一种是正式的校服,女生是白衬衫配红黑小格百褶裙,男生是衬衣西裤,另一种是日常上学穿的运动服。今天是开学典礼举行的日子,自然要穿正式的校服。 他的容貌属于清俊型,气质偏冷,但似又有着难以言说的脆弱。而且他很白,比她还要白一点。这样的肤色相貌和白衬衣格外相配,完美突出他的少年气之余,还衬托出清冷的氛围感。 她和他四目相对,身体一热,唇动了下,没敢说话。 无论如何,她都不得不承认,喻峥的容貌实在出色。这么看来,她一生独爱小白脸的传闻倒不算谣言,连正夫都是个小白脸。 顾昭不想被他诱惑,脚微微往旁边挪动,殊不知旁边光亮的镜面早已绘出她的一举一动。 喻峥发现了,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没点破,转身和她并肩站立,静静地看她表演。 顾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一个劲想着要悄悄拉大距离,但电梯到了一楼,她低头一看,猛然意识到这相对距离貌似没变。 她纳闷了,再看喻峥,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非常可疑。 顾昭捏紧拳头,他不对劲,昨天就关心她,偷看她,现在还要偷偷靠近她,难道这家伙真的就喜欢上她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因为他克妻,她都倒霉过一次了,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顾昭心一横,在电梯停稳开门的一瞬间,风风火火地迈出去。她的步伐变得很快,无限接近于快走,可是,她的表情很平常,仿佛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走的人不是她。 从家到学校,走路只需十分钟。 以往顾昭走走停停,还有空买咖啡面包,格外惬意。今天不行了,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得她双腿发酸,到学校门口验证学生卡时,人整个放松下来,差点没跌倒。 之后,顾昭就看见了让她咬牙切齿的一幕,喻峥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在她旁边的机器验证学生卡,还不忘抬头看她一眼。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呀。 顾昭打量他,见他连汗都没出,视线一下拉下来,在看到他那双比自己长一截的腿后,明白问题所在。 她彻底泄气了。 两人同时迈进校园,顾昭决定转变策略,刻意拖拖拉拉,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喻峥没有特地放慢速度,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群学生中。 顾昭吁出一口气,戒备解除。 顾昭高一是在这所学校读的,高二虽然重新分了班,但是,还有零星几个高一同学和她同班。她刚到班级门口,就碰见一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跟她打招呼。 她和两人以前是前后桌,经常一块打游戏,彼此熟悉得很,有说有笑地进班级。 女同学名为徐悠然,提醒她去教室最前方看座位表。 由于是新开学,彼此不熟悉,学校采取了先收集偏好后安排座位的方式。顾昭当初选的第一偏好是中间排靠窗的位置,她就优先在座位表上找这个位置,果然,有看到她的名字。 班级里是两个座位并为一列,她就好奇地寻找同桌的名字。 紧接着,她心一紧,最不想看到的那个名字赫然出现在她的姓名旁边。 顾昭彻底无奈,她这是什么命,目前来看,她真的和疑似云琮转世的喻峥锁死了。 可这不对,她们应该各走各路。 首先,两人前世根本没合葬。她跟诸王的关系不好,他们觉得她不守妇道淫乱不堪,她觉得他们脑子有包。她心情不好时,连云琮都不带搭理的,何况是他们。至于她那个便宜继子,一直认为她杀他母亲,恨透她了。 她死后,这些人估计会把她随便扔去哪里埋掉。反正她有关注过,直至目前都没发现沉朝华的陵墓。反而是她继子的亲妈跟他埋一个地方,真要找个人跟他再续前缘,也应该找她继子的亲妈。 其次,当年东窗事发,他回来审问她,把她最喜欢的男宠杀了,和他那些兄弟说过从此以后跟她没有关系,对她没有情分。他不废后,只为全沉家和沉太后的颜面。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她信这就是要解除婚姻关系。毕竟她仔细数数得犯过四五条七出吧,超额完成KPI,差不多也能达到义绝的程度,所以,这婚肯定算离成。 最后,不管他有没有休她,她都想休夫。一千多年过去了,不管是什么婚都得离了,天底下哪有一千多年的离婚冷静期。 以上叁点足以证明两人已经没关系。 顾昭是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云琮怎么会阴魂不散。她愁眉苦脸,又开始胡思乱想。 实在不行,他干脆去和她那位嫡兄凑一对吧。这两人是发小,还是共轭妹夫,他给她嫡兄的待遇也比她好千百倍,简直是你情我愿,天作之合,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是个直男。不过不打紧,他可以弯一弯,这CP,她第一个站出来磕。 徐悠然见顾昭的脸色不对劲,好奇道,“你怎么了?” 顾昭的嘴撅得能挂油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有点肚子疼。” 她的唇色苍白,徐悠然以为她痛经,刚想扶她一把,她却已经默默走下讲台,脚步虚浮。徐悠然侧了侧脑袋,心想顾昭还挺倔强。 / 珠珠会让我爆更。 冤家 顾昭拗不过命运的安排,以蜗牛爬行的速度一步步走到喻峥身边。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到头来不仅什么也没捞到,还满头大汗,腿疼腰疼。 她无奈地坐下,把书包胡乱塞进抽屉,满脸写着不高兴,用纸巾擦桌子的动作都格外粗鲁。 喻峥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她那懊恼的神情一览无余,仿佛身边坐着洪水猛兽。他的眸光一黯,明明所有心事都溢于言表,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昨天初见时,他可能还会怀疑她不是沉朝华,但她的躲闪足以说明一切,一如既往,不会掩饰。 当然,这才是她,如果沉朝华是那种懂得长久伪装的聪明人,那她不至于当着皇后就光明正大养男宠,还让男宠去试探他的病情,并暗中谋划要杀生病的他。 其实哪怕她忍一忍,少养几个男人,不对他动杀心,他指不定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满足她做太后的心愿。可她那样迫不及待,他的爱在她看来分文不值,既然如此,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她是他唯一的妻,她承诺过永远爱他,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 喻峥的心异常坚定,淡然瞥了眼身旁的顾昭。她今天扎的丸子头,蓬松的发型更显脸小可爱,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揪着钥匙圈上的一只恶魔小玩偶发呆,傻傻的。 谁也想不到,她美好的外表下藏着多恶劣的内核。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自私自利的女人,谁能给她快乐,谁能满足她的贪欲,她就向着谁。 可他偏偏就是爱她,初见就喜欢她,后来更是无法自拔,即使她任性自我,嚣张跋扈,他也可以自降身段一直哄着她。但她可能不想要他这个人,她只要他的权势富贵。 他曾被她气到吐血过,也曾下定决心要和她一刀两断,可惜,闹到最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明知她是怕死才装出有所悔改的模样,却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减她的待遇,没废她的后位。 唯一真正落实的事是不和她见面,也不让太子见她。但她早已无所谓,乐得自在,监视她的内官说是与平常无异,喝酒玩闹,甚至与过往要好的妃嫔有亲密之举,毫无悔改愧疚之意。 他的病不是被她气出来的,但他病情的恶化,的确有她几分功劳。 这一世,喻峥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动过不再找她的念头,但这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决定回国找她,他不能没有她。现在,他找到她了,更不会放手。 喻峥抿唇,前世得不到的,今生总能把握住。 顾昭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趴在桌子上,脸朝向没有喻峥的那一边,百无聊赖。她虽然有感觉喻峥在看自己,但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理他,丝毫没发现他眼神的变化。 开学日不用上课,无非是走一套流程,先和新班主任相互熟悉,认识新同学,领课本,最后通过直播听校长讲一段无聊的讲话,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流程走到一半,顾昭睡了;流程走完,班上的同学都收起东西准备回家,顾昭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始把沉重的书籍都装进书包里。她的神智不清醒,一本一本地数着,装进去一半,一拎,发现已经很重了。 顾昭望着桌上没装包的另一半书籍陷入沉思,早上顾宁说要叫司机来接她,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不用。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要背这堆书回家,得累死吧。 她做好明早会腰酸背痛的准备,勇敢地伸出手去提装了另一半书的纺织布袋。 恰在此时,另一只手比她快一点,在她的手未碰触手提袋时,轻松地拎起它。 顾昭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向喻峥,他只瞥了眼椅子上的酒红色书包,问,“书包也要帮你拿?” “不,”她有点结巴,“不用。” 顾昭赶紧背好书包。她承认,让喻峥帮她拿书有点奇怪,这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可能会有点像校园小情侣,但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顾昭在累死和尬死之间选择了后者,在喻峥身后,像个小跟班,走得很小心。 顾昭的身高属于中等水平,有一米六五,然而在喻峥面前还是不够看。他不特地放慢脚步等她,她就跟得吃力。 她很倔强,硬撑到离家仅剩一公里处,实在跟不上了,才大声喊他,“喻峥,慢一点。” 喻峥的脚步一顿,对她的反应不意外。 他停下一会,等顾昭赶上来,再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走得缓慢,顾昭不想跟他一块走,只能重现今早的场景,跟乌龟一样蹭。 一直蹭到入户大堂,即将走入环形临时休息区时,强忍了一路的顾昭问,“你不能匀速地走吗?” 喻峥反唇相讥,“谁走路是匀速的?” 顾昭气短,这家伙真的特别特别可疑,他好像在故意捉弄她,正常人谁走路忽快忽慢的。 不管喻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顾昭都累坏了,她动起耍脾气的心思,叁两步走到供来访者等待的区域,一屁股坐沙发上。 喻峥跟着她过去,站在她背后,几乎能看见她头上冒出的烟。他伸出空着的手,顾昭的知觉敏锐,灵活一躲,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左手一松,她的书也待在了沙发上,“那你自己提回去。” “自己提就自己提,”顾昭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小嘴一张,妙语连珠,“我又不是没有手,谁要你多管闲事,我们很熟吗?” 喻峥以前跟她说话,尤其是最后那段日子里,常有气血上涌的感觉,用现代的词来形容,就是顾昭帮他有效地预防了低血压。 转世之后,他的情绪波动不大,很久没体验过那种感觉了,现在乍一体验,居然有点不习惯。 他的修养还不错,没和她争论,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去。 顾昭嚣张完,摆出大佬的姿势靠着沙发休息几分钟,再悠悠地起身拎书。 她肩上背了一袋,手上拎着一袋,刚开始走的那几步很轻松,可临近电梯口,她慢慢感受到了压力。 顾昭有点后悔了,她力气小,还懒,平时缺少锻炼,根本遭不住。 勉强坚持到电梯口,她赶紧放下,按了电梯按钮,斜倚着旁边的墙壁休息喘气。岂料,抬眸时,就见似笑非笑的喻峥站在斜对面凝视她狼狈的样子。 顾昭立刻站直,扮演一只骄傲的天鹅。 / 修一修文。 其实男主在感情上不可怜,使劲讨好女主但爱而不得是有原因的。 / 明天开始就日更一章啦,收藏or珠珠过50再加更 路窄 喻峥总能轻易识破顾昭的伪装,偏偏无法抗拒最真实的她。他见她额上都是细汗,两颊透着粉红,刻意压制着呼吸,他的心还是没来由地软下来,问,“要帮忙吗?” 顾昭最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跟在施舍她似的,她哼了一声,脸面向另一边。她宁愿累死,也不愿低头。 顾昭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地板。 她本来就对喻峥的脸过敏,现在愈发不满,甚至懒得搭理他,拽她的东西闪进刚刚开启的电梯,摁了楼层的数字。 喻峥观察她的表情,心知自己真的惹到她了,心下有点后悔。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骄纵脾气,何必和她闹起来。也许是还没能完全迈过心里的那道坎,才会动不动就想捉弄她,还是用最傻的方式折腾她。 他想跟进去,顾昭这回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出声制止道,“等一下。” 她郑重其事,“我先跟你说个事。” 喻峥不明所以,真的停下脚步,定定望着她。 她指指他身侧的地面,他照她手的方向望去,明明空空如也。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如梦初醒,意识到顾昭想做什么,但来不及了。 她早空出手摁下关门键,他彻底回神时,电梯门合上叁分之二。 其实硬挡一下,就会触发电梯的防夹功能。但喻峥并不想这么做,顾昭还能跟他玩闹,就说明没生气,他要进去了,反而可能惹得她惊恐愤怒,得不偿失。 他退后两步,只见旁边的监控视频里,顾昭正兴奋地对摄像头做鬼脸,还用口型挑衅他。 “来打我啊。” 喻峥是想打她,但可能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是在床上进行的那一种。 其实他不会生气,能看到这么鲜活的她,他怎么会生气。 顾昭前世回宫后性情大变,她虽然还任性嚣张,但不像从前那样爱笑爱闹,尚算活波的表象下充斥着冷漠,仿佛初见时如春日般明媚开朗的她已经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夜里,灵魂都被冰雪埋葬。 他千方百计地讨她欢心,她却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笑眯眯地捏他的脸,不会对他做鬼脸,不会抓蛐蛐来恶作剧,更不会喝醉酒揪着他的耳朵说爱他。 此刻,他眼前的顾昭,回到了沉朝华的原始状态,她放下一切,天真可爱,处处体现对生活的热爱。 他对这样的她,很容易心生欲念。 而后,他轻轻地叹口气,心知两人暂时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现在连拥抱都是奢望,多想无益。 电梯到达二十八楼时,顾昭用力地拉着一堆书回到家中,浑身的骨头差点没散架,她甩掉脚上的鞋,挣扎着回房间,躺到专属按摩椅上。 水波般柔和却到位的推力碾过她的背,她松了口气,连带着对喻峥的那点怨气都散得差不多了,想到他刚刚发愣的模样,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的情绪一直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世今生皆是如此,未曾变过。因此,她以前被姑母、云琮、父亲、嫡兄等人放弃,还能坚强地活下去。 她也清楚,这一世的喻峥和云琮可能没有关系,她不能把云琮做的好事算在他头上。再说,喻峥的确是热心帮助她,后来跑偏了而已,她哪有迁怒他的道理。 无论是过去的沉朝华,还是现在的顾昭,都有许多坏毛病,但恩怨分明这个优点始终未变。 例如,她最后养的那个男宠平常表现得忠心耿耿,伺候她也伺候得极好,她就宁愿多承担点风险,没舍得杀他。 不过,不想还好,一想起这事,舒服得直犯迷糊的顾昭身体一下僵直,态度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忽略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她根据惨痛教训总结出的人生经验,心疼男人,是女人倒霉的开始。 她当初心疼云琮幼年艰辛,对他掏心掏肺。她姑妈觉得她不中用,把她扫地出门,她都没怎么怨他。谁知道,姑母去世后,他虽然时不时会派人来看她,但纳了不少妃嫔,生了一大堆孩子,还立她的妹妹为皇后。 她当时生了病,那病貌似是种叫玫瑰糠疹的自限性疾病,现在肯定不算什么,以前能磨死人。要不是她乐观积极,说不定熬不到回宫就挂了。 后来,她对最后一个男宠的感情完全超越对云琮的感情,想过保全他。结果,两人的私情暴露,他为求生卖她,弄得她哭哭啼啼装可怜,演戏演得差点累死,演不下去了发泄下情绪,又被云琮那个狗男人“教育”,居然叫她年迈的老母亲进宫揍她。 顾昭回想往事,依旧心有余悸。这桩桩件件都提醒了她,喻峥无辜,但长着那样一张脸的男人可能会克她,她要是做不到放下前尘往事摆脱心理阴影,没办法把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实在没必要强装无事。 算了算了,她干脆把喻峥这家伙推远点,一了百了。他应该不是抖M,那她表现得坏一点,他肯定会知难而退。 对,她灵机一动,就这么干。 可惜,不等顾昭完全规划好驱逐喻峥的计划,她出完差回来的母亲风风火火地把她拽去喻峥家。顾昭挣扎过,顾雅平以家中没人做饭,必须要去蹭饭为由,挡住她的濒死一击。 顾昭惜败。 她很能理解她母亲和苏佳韫的友情,即使这友情好到有点变质,她同样不会多说什么。可两人一见面就如胶似漆的,还将她和喻峥赶到休闲室一块玩,多少有点不负责任了。 不久前,顾昭还在想如何彻底解决喻峥这颗定时炸弹,如今可好,定时炸弹正好绑她身上,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两天之内已崩溃过好几次了,连装都懒得再装。 喻峥听从苏佳韫的吩咐拿饮料给她,她不接。他默默坐到羊绒地毯上玩手机,她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他,再顺便感受手臂的酸痛感,越看越觉得他那双白得能反光的手很刺眼。 她痴迷过的薄唇更刺眼。 假如顾昭的眼神能杀人,喻峥可能已经轮回转世千百遍了。 喻峥对她毫不掩饰的恶意有所察觉,却没有作出反应。他了解顾昭,她不会唱独角戏,唱多就自己倦了,他如果像早上那样和她较劲,反而容易落下风。 某种意义上,喻峥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经过岁月的洗涤,顾昭有所进步,她懂得挑起对方的好胜心。她毫无形象地往沙发上一摊,打开某个乙女游戏,将音量调至最大。 一些不堪入耳的暧昧喘息声传入喻峥的耳朵,他无奈地回头。她的视线接触到他的眼眸,欣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的……” 她顿了顿,开始掰手指,数着,“六,七,八……” 喻峥看她有的手指头都数过两遍了,有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数到十六时,她认真道,“我的十六号老公是外国人,尺度比较大。” 他的表情一凝,莫名地不爽,但绝非是因为她有十六个虚拟男人,而是因为发现她似乎有给自己的男人排顺序的喜好。 他在她心里,又是第几位? 答案很明显,在云琮心里,比沉朝华更重要的只有国事,所以她是他的妻,他的皇后。而在沉朝华心里,她的男宠个个都比他重要,那他最多是一个无宠的正室,没有权势地位,她都懒得跟他睡一回的那种。 他的脸色有些沉郁,顾昭以为他可能是有点讨厌自己了,正要兴高采烈地说下去,他却忽然平静下来,意味不明地说,“很好。” 没关系,她不主动给,他可以主动争取。 拌嘴 喻峥很镇定,他擅长忍耐,不急于一时。尽管顾昭仍滔滔不绝地讲游戏里的男人,抽到张半裸人物卡都得往他面前送,他的反应依旧平淡,完全和气愤不搭边。 他在现代生活了十叁年,对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有很深的认识。这个时代是五千年以来对女性最友好的时代。现代女性不仅不讲女德,而且可以自由消费男色,不被他人指摘。现实里消费都可以,更何况是在虚拟世界里消费。顾昭只喜欢玩玩带点颜色的游戏,算很保守的。 而且,她前世搞过的男人也不少,她在宫外搞的那些男人外加上回宫后搞的那叁四个,少说给他戴了十顶绿帽子吧。他把那几个都杀了,唯独没动她,无非是不想责怪她,特意给她找补。毕竟他气的也不是她在外面乱来,是她不爱他。 她要是普通地乱来,他肯定会选择原谅她。 如今这种程度哪里值得他生气。 但是,他可能受生理条件影响较大,心智时而成熟,时而幼稚。明明理智告诉他别管她就行,行动上依旧表现出一丝少年心性。 他轻轻一笑,“难怪你上课打瞌睡,书都拎不动。” 顾昭放下手机,见他笑得意味不明,不免有点害怕。他平时是个标准的面瘫,突然笑一笑,非但没有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反而给她送去一阵彻骨寒风。她打个冷颤,正思索着如何反击,却突然咂摸出味道了,内心莫名燃起一股火。 他居然敢嘲讽她身体虚,他也不看看顶着那张脸的那个谁干过什么。 不要脸。 顾昭不屑地冷笑,决意跟他斗争到底,顺便试探下他的底细,因为他这么喜欢刺她,太过可疑。她说:“我确实有点肾虚,游戏里有叁十多个人轮流排班等我临幸呢,这要加班加点才能搞得完吧。唉,我可不想叁十几岁就英年早逝,所以有在戒游戏了,你不用太担心我。” 喻峥闻言,刚要咽下去的那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胸口堵得慌。她话里提到的每个点都指向前世的他,可以说,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强。 后宫,叁十多个人,叁十几岁,英年早逝。 他提取完关键词,端着铝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想告诉她并没有那么多,但他怎么能为争这种事暴露自己。为掩饰那一瞬间的事态,他又喝了一口,饮料所携带的凉意暂时压下心头的那点异样感。 喻峥维持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说,“我们既是同桌,又是邻居,关心你是应该的。” 顾昭经他一提醒,彻底没了玩纸片男人的心情,熄掉屏幕的光,坐直身体,双腿盘着,皮笑肉不笑,“对,不过关心要适度,不然我怕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吃醋。” 她嘴上不饶人,实际上没那么自信,甚至有点犯难。她说得这么明显,他一样反应平平,不像记得往事。尽管她知道云琮的演技极好,可是他没必要这么演吧,都恨她恨到要把她杀了,哪还能跟小学生似的和她较劲。 是了,喻峥的表现不像恨她,反而更像喜欢她。 不成熟的傻瓜男高中生都这样,爱在心口难开,想靠近喜欢的人,却百般辩解,不肯承认,有时还会故意捉弄对方,引起对方的注意。 顾昭一下就觉得自己看透了喻峥,他果然对她一见钟情。想到这,她摇摇头,喻峥的算盘打错了,即使他没有那张脸,她也不会喜欢这种傻不愣登的男高中生。 她的心态渐渐从不自在过渡到自若。 喻峥摸不清她的思考轨迹,只感觉她周身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他略一思索,问,“你这么在乎我的女朋友?” 顾昭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关心你。” 喻峥换了个问法,“你关心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 她一时无语,他的话真奇怪,表面上来看意思差不多,实际上,给清白的关系添了层暧昧的薄纱。 喻峥气定神闲地等她的回答,顾昭腹诽了他一通,拉是拉不回来了,索性打直球,“你别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喜欢你。” “你也不要喜欢我。” 喻峥擅长看破顾昭,顾昭擅长气喻峥。 他第二次被噎住,捏了捏空空的饮料罐,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云淡风轻地说,“没指望你喜欢。” 喻峥知道顾昭不喜欢他,她的种种表现都在体现着这一事实,可知道是一回事,听她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他陡然回想起两人前世见的最后一面。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她眼里有恐惧,有不安,有慌乱,唯独没有半点留恋。她对跟她私通的男宠尚有怜惜之情,事发之后都不舍得杀掉对方,对他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丈夫却不留半点情面。 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许是还想稍微挽回一点尊严,他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你,别自作多情。” “哦,”顾昭不信他的话,他的喜欢表现得未免太明显,她接话接得很快,“那最好啦。” 喻峥瞥她,她脸上的笑容无疑是真心的,至少比刚刚真挚多了。他收回目光,拿起空罐子走出休闲室,原是要去扔掉它。但走到半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收紧手心,倏地听到异响,再低头看手上的铝罐,居然扁了。 他深呼吸,不能冲动。 / QAQ收藏和珠珠都好惨淡 两全(修) 顾昭觉得喻峥开始知难而退了,因为他对她爱答不理的。 昨晚两人进行那一番让他不太愉快,让她身心舒畅的谈话后,他就不主动跟她说话,不和她有任何眼神接触。到了第二天,无论是在电梯里碰上面,还是坐在一起上早自习,喻峥都摆出一副不想理她的高冷模样。 顾昭偷偷观察许久,确定他有退意,暗自庆幸,看来她的计划效果显着。至于喻峥的真实心情,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早在一千多年前,她就对他的感受无所谓了。所以,她不会因被冷待而难受,她只会觉得浑身舒畅,仿佛已经回归重遇这张脸前的美好生活。 早自习下课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顾昭不想和在原位和喻峥相对无言,一下课就跟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她先飞去徐悠然那边聊最近在玩的乙女游戏,然后飞去对面一个认识的男同学座位边上聊别的游戏,两人的谈话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几人逐渐熟络,有说有笑,场景异常和谐。 上课铃响,她慢悠悠地准备回座位。 不等她走到教室中央,她就眼尖地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别人所占据,脸面瞬间有点挂不住。 坐她位置的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娴静,说话温柔,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她记得这女孩,她坐在最左边的那一排,离她和喻峥的座位挺远的,特意绕过来,大概是对喻峥有好感。 他前世就喜欢娴静知礼的女子,初立的元后沉玉华和一位姓秦的宠妃均属于这类型。 其实,顾昭巴不得赶紧来个人收他。可她潜意识里并没有完全切断她和喻峥的联系,她的性格又比较霸道,不喜欢的东西,宁愿放到蒙尘,也不乐意让别人碰。 前世今生,皆是如此。她那时做上皇后,地位稳固了,对皇帝没感情,根本没必要独占皇帝,推走他还能博个贤名。但她偏不,让皇帝天天给她侍寝,惹得众妃嫔怨声载道。 足以证明她的占有欲有多强。 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云琮愿意被她管,甚至以为她很爱他,在大臣面前傻乐炫耀。殊不知顾昭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她对主动抛弃的某个男宠也这样,听闻对方要娶妻,她都能派人去威胁对方敢背叛她就阉了他。 顾昭有时很恶劣,而她意识不到自己的恶劣。 她克制住不悦的感觉,静静地观望半天,待那个女孩离开,才大步流星走回去。 顾昭拉开椅子,漫不经心坐下,目光闪躲,好一会儿,自进门的老师身上不自觉地游离到喻峥手边的纸条上。 那张纸条有凸起的痕迹,看着很像笔迹,她猜是那女孩给他的,许是微信号。 她撇嘴,这拈花惹草的本事真不小。 顾昭自认她在感情上比云琮那家伙更拎得清,至少她不会在几个人之间游离,需要把有好感的对象反复和别人比较,才能比出自己的心意。 她的爱热烈直接,她的恨坦坦荡荡。 所以,对她来说,爱而不自知的情况不可能出现。她不喜欢喻峥,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架不住她大概率跟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很难不对他的私事产生比较强烈的好奇心。 顾昭满脑子都是他和女生相谈甚欢的场景,忍过一节英语课,实在忍不住。 趁课间休息,喻峥离开座位,而那张小纸条还乖乖躺在原位。她鬼鬼祟祟地伸出小手指将它翻过来,上边是一串数字,的确像微信号。 顾昭没加班上多数同学的微信,一时半会判断不出是不是。于是,她当机立断,顺手抄下来,打算回去验证。 她的手速很快,叁两下把它抄在英语书本的最后一页。 抄完,她情不自禁小声嘀咕一句,“我真是个天才。” “偷偷打探他人隐私的天才?” 顾昭闻言,刚要反驳,却觉得脖子后面一凉,表情刹那间冻住。她飞快合上书本,风自纸页里溜出,吹走小纸条。她机械地转头,眸子里逐渐现出喻峥的身影,她咬了咬下唇,灵机一动,“我是看它掉了,好心帮你捡起来。” “哦?”喻峥弯腰捡起小纸条,默默收起来,稍稍侧开视线,不去留意她楚楚可怜的脸蛋,“你抄了一份,也是好心?” 顾昭斩钉截铁地答,“对,就是这样。你看,现在就又掉了一回,说明这么小的纸条容易丢。我想看在咱们是邻居还是同桌的分上,帮你备份。”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喻峥不想那么快给她台阶下,“那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了。” “不用,不用,”顾昭心虚地说着,身体小幅度地转向右侧的窗户,“举手之劳。” 喻峥凝视她的侧脸,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在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心虚。他再回想昨晚她理直气壮说出的那句“不喜欢”,心中的沉闷得到些许缓解。 他说,“顾昭。” 顾昭仍在假装看风景,不乐意吱声。 喻峥没勉强她,“你可以永远不转过头。” 这是多么高难度的事情,老实说,顾昭现在已经看累了,窗外的景色黯然失色。偏偏她不敢面对喻峥,进退两难,欲哭无泪。 她凭着那股子倔强坚持到上课,还是妥协了,毕竟命更重要。 顾昭撕下一张小纸条,琢磨过后,写下一串字。 喻峥此生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美国,英语算他的母语,英语课实在没有听的必要。他假装认真,是在钓她这条大鱼。果不其然,上课没两分钟,她就戳了戳他的手臂,丢过来一个纸团。 态度依然嚣张。 喻峥习惯了她的坏脾气,自己纵容出来的,怎么都得受着。 他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我错了,对不起,我抄的都划掉了。作为补偿,赔你一个新的微信号。” 说得跟恩赐一样。 喻峥细细一想,倒是很快打开新思路。顾昭不知道他有前世的记忆,在她眼中,他是一个和前世的他容貌相仿的普通人。此外,她昨天刻意的举动,明显是认为他对她一见钟情。 这么一来,她觉得她的联系方式会是他想要的赔偿,合情合理。 诚然,喻峥是想要的,但她的自信依旧成功地逗笑了他。 真是个笨蛋。 当然,她这么上道,是件好事。 纸条本来不是给他的,那女孩说顾昭成天蹦蹦跳跳的很可爱,她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拜托他转告顾昭一声。 他惯会装出温文尔雅的模样,以掩盖内心的野性黑暗,所以他明明只想冷笑,却极有礼貌地应承下来。满心期许的少女不会知道,从他接过纸条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怎么抹灭她的心意。 他刻意让顾昭发现。 上课时,他看顾昭神色如常,还有些失望,感觉她未必会上钩。没想到她的小脑袋空空如也,又爱八卦,现在可好,一举两得,省事。 就算她以后发现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喻峥稍稍宽心,目光扫过她的侧脸,不知为何又联想到她幽禁期间,依旧对她百般殷勤的秦夫人和李贵嫔。他安插的内官来报,李贵嫔和秦夫人见皇后失宠,并不避嫌,常常陪伴皇后左右,共寝共食,关系密切。 他那时并未多想。他不许她做太后,却要她永远做他的皇后。不废后,妃嫔自然侍奉如常。秦夫人和李贵嫔只是去得更勤一点,不算不正常。 他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如今想来,似乎有点可疑,她不仅招男人喜欢,还招女人喜欢。 喻峥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 昭:绿人者,人恒绿之~ 纠缠 很快,喻峥就知道他的直觉很准确。 顾昭的性格在古代很不受欢迎,毕竟古代对女性的要求是端庄贤德,她这么放荡不羁,他的弟弟们不喜欢她,诸多宗室女子也不喜欢她,认为她做个王妃都不够格,何况是皇后。 简而言之,她出身不错,但品性不堪为正妻。 只有他这种特别想给自己立贤君人设,但又对放飞自我很向往的人会喜欢。当然,他最初也有点看不上她这性子,才会立她有贤名的妹妹为后,以至于酿成大错。后来惊觉两人离心,才认清本心。 但是,她这张妙语连珠的小嘴,对谁都能散发热气的性格,在当代年轻人看来,很有亲和力。她活泼好动,极富活力,正戳人心窝上了。 一整天的课上下来,有叁个别班的男生趁下课来找她,有两个别班的女生每节课后都来霸着她。 她对男生还没那么热络,对女生就勾着人家的肩,一口一个“宝”、“宝贝”地叫着。女生也毫无分寸,分分钟就搂住了顾昭的腰,脑袋靠她肩上去,十分亲密。 喻峥的气不顺,偏偏敢怒不敢言。 学业方面,喻峥更是以小见大,大致揣摩出她以往上课的状态,有点无语。 她还是沉朝华的时候,学识一般,才华不出众,她不喜欢读儒家书籍,至于女学,更不用指望她学到脑子里去,所以她有很多公文都是女官代写的。 这一世,在语文课上依然不认真,不是在画小人,就是在偷吃零食看漫画。老师问她“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中小学和大遗的含义,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喻峥担心她会顶着全班人的目光说出一些哄堂大笑的话语,及时提醒了她。 她坐下后叹口气,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嘴里嘟嘟囔囔,说,小学就是小学,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喻峥听得只想摇头,她以前是汉人,现在又算个古人,就这点文学修养。 不过,她对自然科学倒很感兴趣,上物理课时一改语文课的懒散模样,腰挺得很直,笔记也记得工整,做实验尤其积极。也是,她以前就喜欢看看小鸟捉捉虫,外加动脑子解谜,再做点小手工。 他观察了她一整天,几乎能写下一本顾昭观察日记。 顾昭其实知道喻峥在暗中观察,但她不敢动。她意识到自己曾经不成熟的举动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她这个当事人现在很后悔。 可后悔也没用,她猜测喻峥对她的爱意已经超级加倍了,否则不至于这么认真地看她,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还处处帮她。她担心自己再做点什么展现魅力,他会更无法自拔。 她对喻峥此人,真是无计可施。 怪她太美。 六点左右,顾昭和喻峥一前一后走出校门,他往左边拐,她就想往右边拐,哪怕绕段路,至少能留些喘息的空间。偏偏喻峥不肯放过她,她没走两步,被他揪着衣领提回来,活像只小鸡崽。 她的眼睛瞪得像两颗葡萄,生气地问,“你做什么?” 喻峥不想跟她当街吵架,解释道,“去吃饭。” 顾昭定睛一瞧,不远处停着辆黑色的商务车,看那外形,正是她家常用的那一辆。她不信,挣开他的手,凑去前面张望,见到车牌号的那一瞬间,彻底死心。 母亲昨晚是有提过两家一起去山间度假村烧烤聚餐的事,不过后来没通知她,她以为这事没着落,没想到都内定了,只剩她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顾昭苦着张脸坐上车,同在后座,她还得选个离喻峥最远的位置,故意缩在车窗边,小小一只,有点可怜。 喻峥意味不明地说,“你明天也这么坐。” 顾昭闻言,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友好善良,默默地挪回去 秋初正凉爽,身处山顶的复古小筑,微风徐徐,烤肉的香味四溢。 顾昭趴在观景台上,俯视夜晚的山林。 漫山遍野处处有灯光点缀,因此,溪流潺潺,山林郁郁,也能勉强看清轮廓。 她抬头,夜空中有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这样好的景观,她前世看过许多。特别是去做尼姑的那几年,闲得没事干,除了偷偷找人谈恋爱解闷,就只能看风景。 她那时真的烦透了那些美好的景致。 时光流转,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安安稳稳地活着,生活反而更有趣味。 顾昭越想,越满意现世的日子。再转身看把酒言欢笑得东倒西歪的老友组,她突然开始想念前世的闺中密友,不知她们投胎转世后过得幸不幸福。 她有些惆怅,回到方形餐桌旁,看见自己的盘子里多了几串牛肉,先是看了眼妈妈。谁知顾雅平压根没心情管她,几杯白兰地下肚,挽着苏佳韫的手絮絮叨叨。 顾昭转而去看喻峥。 喻峥那双白皙的手正在调试烤架的温度,动作娴熟,画面似曾相识。 她瞧得出神,某个瞬间,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前肃穆庄严的大殿中,十六岁的她向庞大的佛像跪拜,虔诚地许下愿望。那时,她所有的愿望全和他有关。 但那些愿望最终都没有实现。 顾昭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情,狠狠地吃了几口肉,又无意识地喝下几杯啤酒。 她的酒量不好,很快进入微醺状态。 / 每日球珠珠~ 隐瞒 苏佳韫注意到她昏昏欲睡,提出要送她下去休息。顾昭倔强起来,非要证明自己没醉,扶着桌子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喻峥下意识跟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对两个长辈说,“我送她下去。” 顾雅平留意到他和顾昭的互动,立即警觉。她跟苏佳韫关系好不假,而喻峥和顾昭关系太好可就不对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 从小筑回酒店需要走一小段楼梯,顾昭单独回去不安全,有人作陪当然好。不过,这个人不能是和女儿同龄的少年,她做过少女,知道青春期的男孩最不可控。 顾雅平说,“小峥,你们两个这么下去也不安全。” 苏佳韫听了她的话,懂她的顾虑,干脆叫个女员工来陪两人回酒店套房。 喻峥看得出顾雅平对他很戒备。 顾雅平不是顾昭前世那个母亲,她前世的母亲李氏是寻常的深闺妇女,做着妾掌管家务,有点本事,但宅院那方天地养不出什么见识。顾雅平这种职业女性不同,她更接近于他前世的嫡母,都是精明能干的女人。 在这种女人的眼皮下,他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于是,一直到离开顾雅平的视线范围之前,他都有意和顾昭保持一定距离。 顾昭傻乎乎的,下楼梯过程中,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做出些奇怪的动作。女经理想扶她,她还能走得像只泥鳅,滑得捉不住。 路走到一半,女经理心累了,喻峥特意等到顾昭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时,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她挣扎起来,喻峥得寸进尺,将她揽腰抱起。 女经理惊了,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跟老板汇报。 喻峥低头,怀中的顾昭脸红得像苹果,唇色鲜艳欲滴,仿佛沾染朝露的玫瑰。他笑了笑,抑制住亲她的冲动,对女经理说,“别告诉她们,我们在谈恋爱。” 女经理一愣,如果是这样,不该直说。 喻峥估计她不会说出去,便无视她,抱着昏睡的顾昭往前走。 山林小道修得不错,两侧有小灯隐埋在草丛花朵中,一路走下去,周围明亮,又能兼顾周围的景致。 但喻峥没心情观景,他怀中抱着的,对他来说就是最美的风景。 他喜欢看她,比以前还喜欢,可能是因为他前世去世前,最想见的就是她吧。 他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最后想见却不敢见还是他。 女经理要兼顾未来老板的感情,又要认真对待现在老板的吩咐。那她能做的就是漠视两人的恋情,但确保今晚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喻峥抱着顾昭进了她的房间,女经理在门口等着,打算过十分钟没动静,立刻闯进去看看。 其实就算女经理不在,喻峥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可不想让顾昭更厌恶他。 他唯一做的,不过是安安静静地看她。 他将顾昭放到床上,仔细地为她调整枕头的位置, 再掖好被角。她一沾床就睡得很沉,没对他的动作表示异议。 喻峥做好一切,坐在床边捏她的手。她的手心异常柔软,握着很温暖,他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暖意包裹住整颗心,他情不自禁轻吻她的手背。 昏黄的夜灯下,她的面容恬静可爱。前生最后那段时间里,两人总在争吵,后来他出征,相隔千里,至死没再见面。此生重逢后,她总不愿面对他,很少给他好脸色看,难得有这么温馨的时刻。 他看得久了,不满足于浅显的接触,不由自主俯下身,唇贴着她的额头,蜻蜓点水地吻她。 与此同时,顾昭似有感觉,眼睛睁开一条缝。喻峥警觉地退后,她的唇张开,小声说着什么。 他确定她是在说梦话,放心靠过去,听见她说,“阿琮不会杀我的……” 喻峥的心结一直是顾昭不仅对他不忠,还想杀他,顾昭的心结则是喻峥真的杀过她。 喻峥眸光沉沉,以前身为帝王,他有太多的无奈,让她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成为一个普通人,他想全心全意地爱她。 他沉思着,又听她说,“我恨你……” 喻峥一愣,猜得到她口中的“你”就是自己。他垂眸,顾昭个性倔强,其实欺骗她也不可取。除非他能装一世,不然哪天被揭穿了,她势必会更恼怒。但是,假如她现在就知道他也有前世的记忆,别说真的跟他谈恋爱了,肯定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他无比确定,他想要她,一刻都不想松手。所以,他决意,先瞒住,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喻峥惯会演戏,他对这事的把控很有信心,甚至有些乐观。 说不定等到结婚生子,顾昭才会发现真相。届时,她闹完,还是有可能会咽下这口气,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 他真的,我笑死,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居然已经脑补到生娃了。 往昔(修) 顾昭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个梦。 她莫名其妙回到教室,四处空荡荡,书桌上,光追逐着游荡的影子,仿佛数条鱼在水里嬉闹,影子映到了石上。她翻开语文书,书本短暂遮盖住光影,随后,它们重新出现在书页上。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疼,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趴下画小人。她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看见自己的名字才停下。 黑色的字体规规整整,组合出一行小字——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昭昭,明也。 这是她的名字,预示着她这一世光明且有尊严的人生。 可是她看得久了,竟然发现字体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想擦掉那层淡淡的灰,越努力却越绝望。灰色吞没了她的姓名,笔画重组,她的名字又变成沉朝华。 岁月如梭,顾昭的记忆已渐渐模糊,偶尔看到有人在讨论沉朝华的人生时,她甚至要缓冲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故事的主角是自己。 可她真的遗忘了吗? 顾昭重回沉朝华的世界的那一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沉朝华的人生很短暂,去世时年仅叁十岁,可她的生命在旁人眼里,始终是浓墨重彩的。 顾昭并非不喜欢读书,是不喜欢古文。在她心中,繁琐的文言文与她悲惨的往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好似得产生了应激反应,很难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封建社会的一切。但她是愿意读白话文的,尤其是现代女作家所着的文章,它们有的流露出破碎的悲戚,却又流淌着人性的光辉。 她最喜欢的现代女作家写过这么一句话,生命是一席华美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沉朝华的生命莫过于此,甚至,这席长袍上起了火,绚丽的火焰吞没以往所有的不堪和奢华。 她见一地余灰,想原谅一切,放下过往。可她无言地面对佛像,听着耳边的木鱼声,才发觉所谓原谅,是很难的事。 那为何上天不让她遗忘呢? 沉朝华百思不得其解,她虔诚地跪上许久,蓦然回首,物换星移,一面铜镜立在她面前。铜镜打磨得异常光滑,镜中的轮廓和眉目尚算清晰。她定定看了会,抬手抚摸自己的头,没摸到发丝,只摸到无尽的虚妄。 沉朝华静默,缓步至左侧,打开一扇窗。她朝后看,是牙牙学语的她。 她幼时生得玲珑可爱,性子外向好动,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所以极讨人喜欢,连她的长公主嫡母都对她疼爱有加。 沉朝华一直认为这些宠爱是真实的,她执拗地做着自己。她本能地厌恶那些教导女子卑弱的道理。她沉静时,喜欢看月朗星疏云卷云舒,喜欢看幼虫破茧成蝶。她好动时,喜欢循着纸鸢的足迹自由奔跑,喜欢策马奔腾。 她本是无忧无虑来去自由的风,奈何有一天,风去了不属于她的地方。 沉朝华将要进宫。 生母教导她为人妇的本分,她全当耳旁风,还有心思想着进了宫当妃嫔,那便是妾室,算不上天子妇,那肯定不是人妇。既然非人妇,自然可以不必守本分。她想到兴处,愉悦地咯咯笑,即便遭了训斥,依然不改想法。 与沉朝华一同进宫的异母妹妹沉凝华和她截然相反,沉凝华知书达理,德才兼备,颇得太后的青睐。沉朝华并不嫉妒妹妹,归根究底,旁人的事与她无关,她还盼着过回从前的日子呢。 她日日在住处捣鼓些小玩意,偶尔得了机会,也会外出赏景扑蝴蝶。 沉朝华高兴起来,就像个孩子,肆无忌惮地四处闯。多数时候,她都是幸运的,因着她的位份不低,姑母又是太后,一般出不了事。可她未曾想过,极少数的不幸,足以颠覆她的人生。 她热衷于美好的事物,而从她见到云琮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定他比五彩斑斓的自然风光更能吸引她。 沉朝华总抑制不住澎湃的心绪,索性奋起直追,追了他好长好长一段路,追到尽头。他似很无奈,又格外受用。后来,表面上还能顾及规矩体统,私底下却渐渐被她同化。 他唤她朝朝。 他说,他和她要永远恩爱不疑。 沉朝华信了,她的性子直,说一不二。她交付了所有信任,就不会轻易收回。她付出了感情,就始终向着他。 渐渐的,姑母厌恶她,因为她行事不周全,为人不贤德,擅长闯祸,且不愿听从管教。还赶上她运道不好,染上疾病,她见身上的红斑仿若蔷薇,旁人却说那是不祥之兆。 她被毫不留情地扔出去,姑母要她回家庙修养,她去到那,死不了,也活不舒坦。 云琮让她等,她是信的,她也真的等了。她以为他真的身不由己,也心疼他过往的不易。即使姑母丧期结束后,她听闻宫中新进不少美人,他的儿女也接二连叁地出生,都从未生出半点怨怼之心。 她这么信任他,他却立她的庶妹为皇后。然后,她发现她被所有人遗忘了,热枕之心终是被磨灭。 沉朝华看清一切,他何止是忘记承诺,是压根瞧不上她,没想过让她做皇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未做过夫妻,又何谈恩爱不疑? 自那一刻起,沉朝华不再视他为丈夫,也永远无法再对这个男人有真心实意的付出。 庶妹成为皇后,父亲便让她不要再想着回宫,安生点,沉家依旧会供着她。而她那甚至不能被她唤一声阿娘的母亲更是无能为力,至于和云琮关系极好的嫡兄沉贺就不必说了,他本也不欠她什么。 沉朝华想,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擅长遗忘痛苦,又开始有滋有味地过日子。她将一切往最好的方向想,觉着无人问津却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错,没过多久,她甚至结交了新的情人。 沉朝华坦坦荡荡地走出困境,纵使被传失德,她依旧我行我素。她决意,如她最初想象的那般无拘无束地度过余生。 可惜,有一天,他派了人来。她的归心其实早已消散,婉拒好几次。但他好像总能寻到她的弱点,他知道她还有不甘,她还有恨,便用权势富贵引诱她上钩。 她回去了,却再也不会因为他,误了美景。 沉朝华的身影远去,窗缓缓合上。顾昭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取向,关键时刻,她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知道她该回到那个叫顾雅平的女人身边去。 顾昭转身向白光跑去,她跑得很快,身体像个火炉,皮肤上渗出汗珠。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跑得这么快了,心里还有个声音催她快点跑,否则会赶不上。她生怕回到过去,只好咬紧牙关向前跑,终于赶在白光消失之前,闯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噌的一下坐起身,胸口起伏。 稍稍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公元二零XX年。 没错,她在现代。 她顿时放心,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下来,躺回床上。短暂的放空后,她打个冷颤,太可怕了,她前世过的那叫什么日子,不管怎么挣扎都只能靠男人,最后才会死得那么惨。 这一世,她一定要吸取教训。 抱紧妈妈姐姐和爸爸的大腿,离别的男人都远一点。这样,她应该能保住一生的安稳。 / 增加了一小段。 让珠珠和收藏来得更猛烈点吧~ 帮助 做完梦,顾昭瑟瑟发抖,又开始躲喻峥。 吃早餐时和他坐对角,书包不让他拎,走路还要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之后,临上车了,她直接拉开副驾驶旁的车门,毫不犹豫地坐前座。甚至,到教室后都要躲他,将平常五十厘米的距离拉成六十厘米。 喻峥起初只以为她心情不好,没想到,她对他摆冷脸,对别的男生倒是笑眯眯的。课间休息十分钟,她能越过他和中间那排的某个男生聊八分钟游戏,剩下的两分钟里,她去了洗手间。 他不忿的同时,默默地把她们的谈话内容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也玩玩那个游戏,跟她找点共同话题。 不就是玩个战略游戏,他一定玩得比那个男生好。 喻峥满心不悦,也不太知道怎么主动找话题,就没跟她说话。一直到早晨第叁节课,数学老师让先做十分钟较难的题目,之后会找同学回答问题。 他意识到这是机会,假装漫不经心地用余光扫顾昭一眼。她正写题,可能是算到了瓶颈处,停顿许久,眉头紧锁,下巴偶尔碰笔后盖,唇无意识地嘟起来。 喻峥猜出她的进度,估摸着她做不完。 他很擅长帮人写作业和课上解围,以前就没少帮她嫡兄干这种事。兄妹两个都是标准的学渣,没办法,他操碎了心,他帮她找助理秘书,没法主动给他哥找,所以有时就会帮她哥写点公文。因着这种种,史官还用了在现代人看来极富歧义的词形容两人深厚的兄弟情,他在现世看史书的时候,都有些尴尬。 无论如何,现在帮她,算是重操旧业了。 他立刻低头写完所有空白处,静静等顾昭求助。 喻峥猜得没错,顾昭根本做不完。 她的基础薄弱,即使上学期在顾宁的魔鬼教育下,数学理科都进步极大,但也不可能立刻进步到可以攻克书上这堆数学难题的水平。 做不完就算了,更让她心烦的是数学老师已经开始点人回答问题。这厮点人都是按排按座位顺序点的,这都点到她前面那排了,眼看即将轮到她。 顾昭急得不行,如热锅上的蚂蚁,关键时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缓缓地聚焦在桌上的另一本习题册上。她犹豫片刻,没能坚持住底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喻峥,“借我看看行吗?” 喻峥心中得意,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很正经地拒绝她,“不行。” 顾昭瞬间变脸,原先带点讨好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这张脸,以前欺负她就算了,现在居然不给她看题,还是让他一边去吧。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 喻峥有点跟不上她情绪转换的节奏,只知道她不太高兴了,不好跟她继续玩下去,免得又生气。于是,将书推给她,“我开玩笑的,你看吧。” 顾昭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在他的习题册上,可嘴还很硬,“我现在不需要,我靠自己也能行。” 话音刚落,数学老师大声地点出她的名字,报了题号。 她的身体僵硬,抬眸看他,他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嘲讽之意,轻声说,“那还给我。” “不,”顾昭连忙揽过书抱在怀里,老师让她做的是道很难的题,她脸皮再厚,都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我不能辜负你的好意,谢谢。” 说完,她带着他的书上了讲台,满脸认真地写下证明过程。写字的动作时而流畅,时而停滞,似是真的带了几分思考,仿佛那真是她自己写的一样。留在座位上的喻峥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恍惚间,竟然羡慕起那本数学习题册。 中午,顾昭和徐悠然一块去学校附近新开的西餐厅吃午饭。 两人说说笑笑,聊完乙女游戏相关的内容,聊起八卦。最初,谈论的不过是谁暗恋谁,谁和谁偷偷谈恋爱,之后不知怎的,徐悠然提起喻峥。 徐悠然说,“我觉得他是班上最帅的男生,我们班和隔壁班的好几个女生都这么说。” 顾昭拿叉子的手一抖,牛肉掉到意面中,她难以置信,“我不觉得,而且,他很坏的。” 她是下课才反应过来的,他又在故意逗弄她,这个坏人。 徐悠然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真的吗?他对同学都挺友好的呀。” 顾昭没法解释清楚这个事情,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反正你别轻易喜欢上他,他这个人,喜欢他可能会变得不幸。” 徐悠然愣了愣,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昭沉思,想起她很信星座那一套,煞有其事地说,“你知道吧,天秤男,中央空调,很不靠谱。” / 修了下,晚上50收加更 拥抱(二更) 她说着,眼珠子一转,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你喜欢他?” 顾昭乍一听,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都顺眼角流下,她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妈和他妈是好朋友,刚好知道而已。” 她说的是事实。不过,其实也很凑巧,他这一世和上一世都是十月中旬出生,妥妥天秤座。 原本徐悠然只是在开玩笑,听她否认完,八卦之火烧得越来越旺盛,“原来你们的妈妈是好朋友,那你们现在又是同桌,哇,万一谈恋爱了,家人应该不会反对,真好。” “怎么就谈恋爱了?”顾昭真佩服她的想象力,这要是知道她和喻峥住上下楼,每天一起上下学,估计都要想到她们结婚的场面了,“不要说了,我不可能跟他谈恋爱。” 徐悠然笑得狡黠,“我不信哦。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喜欢你。” 顾昭叉了个小土豆,她也有这种感觉,但对外还是要坚决否认,免得造成绯闻,“没有。” “怎么没有?”徐悠然不是第一年跟她做同学,太懂她,“老师点你答难题,你都答上来了,你敢说他没有帮你?还有,我想起来了,他上课经常看你。” 顾昭立刻要反驳,却发现无从说起。 见她面色为难,徐悠然揶揄道,“真好,你干脆跟他在一起吧。你看啊,高富帅学霸,性格还好,以后你的作业有着落了。” 顾昭哼一声,摇摇头,她才不会为五斤作业而折腰呢。 下午第一节课是游泳课,上课地点在室内体育馆。顾昭和徐悠然吃完午饭,散步回教室取泳衣,再拐去体育馆的更衣室换。 她们慢吞吞的,等走到泳池边,老师已经在叫集合了。 顾昭是只旱鸭子,她怕水。 最开始扶着岸边蹬腿还勉强能行,后来要她抱腿浮在水面上,她就不行了,试上好几次,都是在池子里喝水挣扎,无论如何都浮不起来。 和她同组练习的徐悠然见状,连忙拉她起来。她露出水面后,直打喷嚏,眼眶发红。 顾昭是一刻都不想在水里多待了,连忙上岸,边打喷嚏边往盥洗室走。 她身上湿漉漉的,走在偌大的体育馆里,身体发凉,冻得直发抖。她这一世从小被娇惯大,娇气得很,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顾昭委屈极,缓步走到休息室附近,原以为自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突然之间,一块干燥温暖的毛巾突然裹住她冰凉的身体。她有点惊讶,但隐约知道是谁,没声张。 她缓缓地转身,说,“谢谢。” 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她对他并不好,他还百般关怀。 喻峥见她的发丝都打湿了,黏在额头上,可怜巴巴的,像被暴雨淋湿却无处躲避的小狗,莫名心疼。他拉紧她披的浴巾,避免低领遮不住她胸口的春光。 他问,“怎么出来了?” 顾昭小声道,“学不会。” 她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很笨。擅长的是真擅长,不擅长的就永远学不会。 喻峥也知道她这个特点。他低头,看见她发红的鼻尖,小鼻子上好像沾了红梅花瓣,十分可爱。他心里怜爱,只说,“我教你。” “啊?”顾昭想起徐悠然的那番话,生怕别人误会,连忙拒绝,“不,不用了。” 喻峥笑了,明显知道她的顾虑,“回去再教。” 她们住处的二楼就是游泳池,随时可以过去学习。 顾昭还在犹豫,她明明是要远离他,不能给两人制造半点独处的机会。可是,再去找个合适的私教来教她游泳,始终需要时间,她又不想下周还是这么个水平。 她思来想去,没当场同意,也没拒绝。 喻峥见她不言不语,往前跨一步,她下意识后退。他的目光炙热,她缩缩肩膀,进退两难,身体不稳,直直往后跌。喻峥提前发现端倪,怕她撞到墙,伸手勾住她的腰。 顾昭本来站稳了,可脚底还有水,一个没踩好,身体直直向前跌,倒进他怀中。 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清新脱俗,充斥着鼻腔。更尴尬的是,脸贴着他的胸膛,耳朵边正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炙热的,脸瞬间被热气烤红。 顾昭跟蚊子似的哼哼,“我……” 喻峥望着她头顶的发旋和脑后的小揪揪,身体发热。他的手搭在她腰间,柔软的触感软化了他坚硬的心,他的嗓音有点低哑,说,“毛毛躁躁的,小心点。” 他的肌肤微微发凉,但她在他怀中待久了,渐渐能感受到涌现出来的热意。 她咬唇,不敢抬头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喻峥见她要退开,暗中使坏,按住她的背部,低声说,“别动,地上滑。” / 再来点珠珠可能就上新书榜了QAQ 转折 顾昭不明所以,当真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在她头顶盘旋,她感受到压迫,身体轻颤。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别乱来啊,这里是公共场合。” 说话间,默默捏紧了自己身上披的浴巾。 他的注视很认真,认真得能钻出火来,顾昭的呼吸不平稳,脸颊上渐渐泛起红晕。 喻峥定定看了会,她虽然脸上防备,但动作上没有退缩,看来是对他卸下些许心防了。他对顾昭的判断没错,她会放大旁人对她的好,也会放大旁人对她的坏。 如今他在她眼里,是个全然不知往事的普通人。她因为前世种种对他心生抵触,百般嫌弃,但他又对她时有关怀。她排斥之余,肯定会有愧疚。 他只要藏得深,再利用她的愧疚心理接近她,假以时日,不怕顾昭不对他动情。 现在的喻峥已经不在乎顾昭对前世的他是什么感情,是恨是怨都行,他只想把握当下。前世,弥留之际,他的遗言里句句都与社稷相关,但人之将死,皇权霸业都将成过眼云烟,谈得再多,也未必有往心里去。反倒是曾被大业所掩埋的情意悄悄钻了出来,形成他心底最挂念却不敢说出口的遗愿。 他还想见她一面。 若有来生,还想遇见她。现在就是他期待的那个来生,怎么可能放过她。 这是他的执念,他回不了头了。 喻峥忍俊不禁,“是我乱来,还是你乱来?” 顾昭回想刚刚的情况,一开始的确是他摁住了他的腰。后来是她没站稳,不小心撞进他怀里,她挣脱不了,所以现在还在他怀中。那么,还是他乱来才对。 她不服气地抬头,和他对视。他英俊的眉目近在咫尺,眼里好像有星辰,闪烁微光。不久前消弭的紧绷感又重新回来,她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嗫嚅道,“你放开我。” 软绵绵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喻峥不紧不慢地说,“是你不放开我。” “什么?”顾昭原来想说他倒打一耙,可视线下移,就看见自己的手按在他胸口,应该是没站稳想找支撑处导致的,她很尴尬,“误会,这还是误会。” 她说着,准备收回手。喻峥及时拽住她的手,她的掌心顺势贴在他胸口,他理直气壮,“那你也占了我的便宜。” 顾昭的手感知到他的心跳,百口莫辩,眼睛更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乱打转,慢慢下移至他的腰腹处。他没穿上衣,水珠顺着腹肌沟壑往下淌,细密的水雾则附在白皙的肌肤上,隐隐透出诱惑感。 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涩健朗的躯体,对少女很有吸引力。 顾昭看直了眼,一激灵,大声道,“我就不是有意的,而且是你自己不穿好衣服。” 怪不得,她总感觉怪怪的,他怎么不穿上衣? 喻峥来得及拿浴巾,来不及套衣服,自然是来勾引她的。但他怎么可能让顾昭有机会发现他的小心机,他的黑眸澄澈,认真地解释道,“我怕你着凉,来不及拿衣服。” 顾昭抿唇,他是真的对她情根深种啊,竟连他自己都顾不上。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喻峥的居心,但他做的所有事,确实都指向了喜欢她,而且他平时一本正经的,似乎没有勾引她的嫌疑。 她一寻思,难不成她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昭不喜欢冤枉别人,就尽往好处想,当他是年少无知情窦初开。她推推他的肩膀,表态,“谢了,不过咱们这样不好,还是保持距离吧。” 她一推,喻峥顺势往后退,怀中暂时失去她的温度,他微不可见地蹙眉,不过异样的状态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敛下眼眸,似很惆怅,“行。” 顾昭见他收手,暗地里松了口气,再去看他的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鉴于他处处帮她,顾昭不想做得太绝情,还是对另一件事松了口,“那就,你教我吧。” 她的回答在喻峥预料之内,他搁这扭捏作态,扮纯情少年,只为了等她这一句话。他内心雀跃,反应却很平淡。只不过,掩盖不住发亮的眼神。 少年心事,全数浮现。 顾昭不禁发愣,他的喜欢还挺纯粹。 他虽然有时候很讨人厌,长相也不讨她的喜欢,但人不坏,她不能过分迁怒他。 顾昭的确心软了,事实上。她很少会有无端狠心的时候。 史书上关于她的事迹基本是负面的,秽乱后宫,试图弑君。坊间还多传她涉嫌杀母夺子,涉嫌策划废后废太子,传得有模有样,仿佛她真的无比恶毒。 但这大多是没有证据的揣测或误解。沉朝华没那么糊涂,傻到去跟妃嫔争宠,她只闹万恶之源皇帝本人。她起初没那么随性,后来发现云琮对她愧疚,底线一低再低,便随心所欲。既是妹妹又是皇后的沉玉华折辱她,她跑去闹他,责怪他在她病重时娶娇妻美妾。随后,她再不必向任何人屈膝。 废太子废后风波过去,他似乎没想立新后,她继续折腾,每天在他耳边念叨要做皇后,最后他就妥协了。 这都是别人眼里极致的宠爱。所以,许多人都在问,他那么好,他对她也好,她凭什么背叛他? 顾昭觉得这问题很搞笑,他爱她时确实对她不错,但他更爱他自己,且不爱她时冷漠无情。她要能被这种予取予求的爱感动,她就是有那种大病。 她回宫,先是迫不得已,后是为后位权势,反正都不是为他这个人。若不是她很想做太后,她也不想成为他的妻子。至于所谓的秽乱后宫,就是她寂寞了,多新鲜,他没对她专一,她为他守身如玉做什么。 她没将他视作丈夫,找情人很正常。在他有可能威胁她的生命安全时,动杀他的念头更正常。杀不成,当场滑跪,声泪俱下,表面示弱,实际埋怨,非常正常。 总而言之,她是个正常人。不是个好人,也算不上坏人,做好事做坏事都有缘由,但也没干过大奸大恶之事,就是个真实鲜活的人。 这样的她,对别人的恶意和善意都敏感,有点狠不下心来彻底拒绝毫不知情的无辜人士喻峥。但她回到教室仔细一想,又后悔了,痛骂自己的脑子不清醒。 顾昭郁闷极,一直到下午放学,都是一条萎靡不振的死鱼。 喻峥倒是高兴,总算乐意搭理今早和顾昭聊游戏的男生,还有心情跟人交流了化学课留下的难题。一旁的顾昭暗中观察着,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害怕,脑袋一沉,趴回桌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简介里对顾昭的八字评价是比较夸张,因为我感觉现实里的史书对不贤德的女性总有点恶意,所以往夸张里写。但简介里写的那些事顾昭真干过。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她基本是背锅侠。 最心狠手辣的人是男主,男主就是个会装的狼人。 变化(修) 放学后,顾昭已经懒得挣扎,不再想着抢先出校门,所以,她和喻峥是同一时间离开班级的。 两人的相处氛围稍微缓和,顾昭准备摆烂,也有心情左顾右盼了。她再次展现出非凡的社交能力,从教室所在的A栋叁楼去到校门口的一小段路,她能和叁个女同学打招呼,外加问候清洁工阿姨,并询问教学楼的饮水机情况。 她人美声音甜,清洁工阿姨喜欢她,跟她科普了教学楼里的饮水机分布点,她边听边点头,全程眉开眼笑,还有婴儿肥的脸鼓鼓的,十分讨喜。 喻峥随她走走停停,觉得现代有些人对顾昭的猜测很对,她确实是在哪都能活得很好的那种人。 爱很轻,恨也不重。成天傻乐傻乐,没太多事业心,懒懒散散,只想吃喝玩乐,愉快度日。 不过,他和顾昭这种性子很适合。一个不想努力,一个很努力,刚好互补。 出了校门,顾昭不想跟喻峥说话,还找不到人交流,自言自语起来,看到商场前小吃街里的章鱼小丸子摊,馋得说了句想吃,挤进熙攘的人群看了两眼,又嫌弃这摊章鱼很小。 之后,去章鱼小丸子摊旁买了个巧克力冰淇淋。 喻峥看她舔得嘴角都是融化的巧克力,忍不住递了张纸给她,她擦了擦,下意识又递回去。喻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地接住,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顾昭虽是觉得不对劲,但当时当刻没有反应过来,还得是进了某小众品牌店,透过门口的镜子瞥见他的身影,才猛地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喻峥的表情很无辜,“不知道。” “不知道?”顾昭拿起陈列架上的一个棕色包包,边看边想,他一定是想借回家的机会接近她,诡计多端,“那你回去吧,我自己逛街。” 喻峥充耳不闻,“不要紧,我等你。” 顾昭闻言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等自己,但他既然这么坚持,她也赶不动,索性由他去。 前不久,这个品牌刚开过秋季新品发布会,店里多出不少款式。顾昭逛了一圈,挑出一堆东西,刚好装满两个大纸袋。 男销售仔细帮她包装好产品,并送到她手上,请她付款。 顾昭身上只有卡。她凭着记忆拉开书包拉链,伸手进夹层,结果摸了个空。她一愣,再摸,依然什么都没有。 她爸半个月前去美国出差,临走前悄悄给过她一张卡,他说这是额外给她的奖励。她一直装在包里,生怕被顾宁管住,没想到现在居然不翼而飞。顾宁又不许她上学带手机,以至于她陷入了困境。 她怔在原地,人热情服务她那么久,她要直接空手走出去似乎不太好。她不得已退后两步,问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喻峥,“有钱吗?” 喻峥瞥她一眼,再看她身后男销售的职业笑容和两个鼓鼓的袋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给她。 她也顾不得太多,接过就去刷了。待出门后,还卡给他,才发现这是张额度不低的信用卡。她愤愤不平,“凭什么你用信用卡,我还是储蓄卡。” 喻峥没答话,只问,“你经常来买东西?” 顾昭现在其实是久久买一次,她这回出来买东西也有报备过,否则会被顾宁骂到抬不起头。 她前世的性格称得上嚣张,现在退化成娇纵。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环境改变,另一个是顾宁管着她,最开始,顾宁严厉到连她扔垃圾干湿分类不彻底这事都得管,她没少被教育。顾宁教育人可有气势,还负责管理她的小金库,她不得不怂。 顾昭辩解道,“怎么可能,我很久才买一次,这是我上学期学习进步的奖励。” 喻峥没全信,他对她这一世的情况有所了解,她母亲爱护她,父亲也百般呵护,姐姐实在看不下去,才把她接到身边养着。只是,顾宁没在经济方面严格限制她,她花钱依旧大手大脚。 但他也没揭穿,还有点庆幸她这世没受过苦。 顾昭不想欠喻峥钱,索性把他带回家,打算立刻找顾宁拿钱补上。不曾想,她刚到家门口,就撞上出差归来的顾天朗和顾雅平在卿卿我我,两人直接堵住家门。 她父母感情极好,以往顾昭也没少撞到两人亲热的场面,她是无所谓的,但她不清楚喻峥是什么心情。她下意识瞄他,他神色自若,只因苏佳韫和喻轩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状态。 这些自由恋爱的现代人,就喜欢不分场合地秀恩爱。 不过不要紧,现在他有顾昭。 顾昭见他神情无异,默默绕到父母身边,瞧着热情相拥的两人,直接发问,“可以进家门吗?” 顾天朗听见小女儿的声音,转头看看一脸无奈的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揉她的头发,浅吻她的额头,“原来是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她这一世的父亲是个温雅俊朗的男人,有学识,工作能力强,白手起家,年过五十还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和样貌,比她前世那个妻妾成群不管她死活还中年发福的爹和那个妻妾成群不管她死活自以为深情的丈夫好一百倍。 顾雅平也看向顾昭,看她天真的模样,再留意到手上提的袋子,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你去购物了?” “随便买了点,”顾昭故意模糊重点,“对啦,我今天没带卡,是喻峥帮我付的,你们快给我点零花钱,我好还回去。” 顾天朗倒不在意钱不钱的,他只留意到明显属于男性的名字,继而往电梯口看,果不其然,一个和自家小女儿年纪相仿的英俊少年站在那。 他问妻子,“这是?” 顾雅平防备归防备,从没觉得两人会恋爱。因为顾雅平认为顾昭缺根筋,看起来就不像个会喜欢人的。她甚至怀疑女儿不喜欢男人,只是她没有证据。 顾昭上初中以后,顾雅平少说发现过四五个喜欢顾昭的男生,不是送礼物到家门口,就是经常找借口约她出门玩。最后,还不是都被她处成了兄弟。 喻峥要真喜欢上顾昭,顾昭那二得堪比哈士奇的性格能磨死他。所以顾雅平的心态也挺轻松,“佳韫的儿子呀,她们现在一个班。” 顾天朗点点头,似没有意见,表情却有些微变化。 喻峥怎会捕捉不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看来他要追到顾昭,不是件容易事。 她的父母都在,喻峥不宜久留,很快离开。 顾昭送他出门,回到家中,母亲在泡澡,父亲在客厅看商业周刊,她的小孩心性萌发,凑过去分享校园日常。她要说话,顾天朗便合上杂志,微笑着倾听。 顾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偶尔她停顿下来,他会及时补几句话,不让她尴尬。 父女二人促膝长谈,之后又一块吃了顿饭,顾昭才回卧室写作业。 她认真写完一套物理卷子,起身伸个懒腰,再重坐回书桌前,环顾四周,书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周遭宽敞整洁。 她点点头,真好。 要是没有喻峥这家伙半路杀出来,可能还会更好一点。这么想来,她最近似乎是水逆了,活得如此沉重,需要些娱乐改善心情,免得抑郁。 顾昭想到这,当即打开外卖软件点奶茶和烧烤,躺到床上那只巨大的库洛米玩偶怀里,翘二郎腿打游戏。待游戏结束,奶茶烧烤下肚,洗过澡,顾昭钻进被窝,本打算入睡,没想到暖饱思淫欲,怎么都不得劲,索性找出星星小玩具。 这玩具是顾宁送她的。顾宁跟顾昭交流过私生活相关的事,顾宁惊讶地发现处于青春期的妹妹还在用手解决性欲,天天乱买东西却从不买性玩具。顾宁怕她不能满足,人菜瘾大乱来,于是买了玩具送给顾昭。 在此之前,顾昭确实不知道这玩意,尝试之后,大开眼界。她前世搞过的十几个男人中,那个口技非常优秀的小白脸宦官最得她心。但试了小玩具后,她给小太监业务水平的评分立刻下降。 所以,她现在对小玩具才是真爱。 顾昭拿着她心爱的小玩具,美滋滋地花五分钟舒服,再裹着鹅绒被沉沉睡去,将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睡前仍在想,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吧。 / 顾昭真的不爱云琮,她有好感的是喻峥。不然她不会一开始看这张脸不顺眼,接触后越看越顺眼。这相当于,她喜欢双胞胎兄弟里的弟弟,厌恶哥哥。不能因为她先碰到哥哥,后喜欢弟弟,且弟弟和哥哥长着同一张脸,就推断她是因为喜欢哥哥,所以才喜欢弟弟。 在她眼里,这是两个人。 喜欢 顾昭的心很大,反射弧也长,除了刚刚答应喻峥的那几个小时里,她有意识到和他一起游泳不是件好事,剩余时间里她都与平常无异,非得等到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她才在卧室里揪着泳衣心烦意乱地踱步。 根据她看少女漫画的经验,现代高中生最易滋生感情的场所不就是各种运动场所嘛。如果是稍微有点大动作的运动,脚崴了或是哪里伤了,就可以抱起来送医院。游泳更糟糕,两人身上穿得那么少,过程中难免有肢体接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你侬我侬起来。 顾昭略略幻想了下那画面,为难地皱眉,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单纯占他便宜倒是不亏。可他是和云琮共享同一张脸,她看着也有点下头。 她纠结得不行,再提起带小蝴蝶结的天蓝色泳衣打量,没来由地萌生临时买套能包裹全身的黑泳衣的想法。 不过,那实在太怪异,跟中东女人似的,她前生都不至于穿那保守的一身黑,现在怎么可能会穿,最终放弃了。 顾昭磨蹭到两点四十分,终于慢吞吞地收拾好游泳必备的浴巾、泳帽、泳镜等装备,左手拎个柠檬黄泳圈,右手提浅蓝色镭射包,脚踩粉白猫掌拖鞋,鼻梁上架着幅心型墨镜,很有型地出了家门口,下到二十七楼按门铃。 给她开门的苏佳韫早知道两人要去游泳,但顾昭这一身装扮,还是有点太新鲜了。她前前后后看了两遍,都没能压下脸上的笑容,幸好顾昭这孩子漂亮,才压得住那么多艳丽的色彩。 顾昭对喻峥家很熟悉,叫声苏阿姨就算打过招呼,毫不见外地进门张望。苏佳韫告诉她喻峥出去买东西,让她等一会儿,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沙发上晃脚。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苏佳韫眼中,都是可爱的证明。 苏佳韫端出早前订好的下午茶甜品,尽是顾昭喜欢的。她见了,果然笑颜逐开,掐起一块芝士蛋糕,浅尝一口,满足地说,“谢谢阿姨。” “不用谢,”苏佳韫的视角里,顾昭的两颊鼓得跟仓鼠有一比,眼睛大而亮,五官没完全舒展开,俨然还是未长成的模样,“你好好吃,阿姨给你倒杯金桔柠檬汁。” 吃得津津有味的顾昭脑袋一歪,疑惑道,“阿姨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金桔柠檬汁?” “你妈妈说的,”苏佳韫笑笑,她可是很想把顾昭认作干女儿的,怎么可能不问清楚,“你还喜欢吃草莓,喝牛奶,对不对?” 顾昭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旁人记得她的喜好,是一件比中彩票还值得庆祝的事,“对啊对啊。” 说话间,苏佳韫已经在开放式厨房倒好一小杯柠檬汁,送到顾昭手上,“来,解解腻。你平时要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我给你准备。” 人间的冷暖薄凉,顾昭曾尝了个遍,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不免感觉很温暖,便点点头,“好的。” 苏佳韫对顾昭很关心,把她日常校园生活的点滴都问了个遍,还问她喻峥有没有欺负她。顾昭很想点头,他是经常帮她,却也没少逗弄她。他做的好事包括但不限于,在她下课偷偷摸摸玩手机的时候骗她老师来了,在她上课打瞌睡的时候踹她椅子,吓得她差点没跌倒。 但看在他今天要教她游泳的份上,她决定不说他坏话了,“没有,他挺好,我们关系也挺好。” 她说得自然,全没想到这话会被刚进门的喻峥听了去。他不能说不惊讶,开学一周,顾昭对他露过的笑脸屈指可数,她居然用“好”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明知她是说场面话,但忍不住有点高兴。 喻峥敛眸,倚在玄关处的视线死角,多听了两句。 苏佳韫在问顾昭对喻峥的感觉,“你喜欢小峥吗?” 她看得出喻峥的小心思,喜欢他的女同学不少,他都没心动过,唯独对顾昭不一样。喻峥经常变着法子问苏佳韫顾昭的事情,昨晚还特地提起顾昭今天会来家里,暗示苏佳韫要招待下顾昭,刚刚又说顾昭喜欢吃零食,直接出门去买。 嘴上说着没有喜欢顾昭,实际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她很好奇顾昭的想法。 顾昭浑然不知喻峥的存在和苏佳韫的心思,她以为苏佳韫所说的喜欢是不涉及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坦诚地答话,“我当然喜欢他啊,就是同学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顾昭说的是夸大版的真心话。她对喻峥绝对称不上喜欢,可是,有好感。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觉得喻峥和云琮区别挺大。喻峥面冷心热,人不坏,待人还算真诚。虽然脸一样,但顾昭跟他接触多了,印象似乎能改变对长相的抵触,她有时甚至能忽略他的脸,跟他友好相处。 他这种人,做做朋友没什么不好的,她也不介意在苏佳韫面前说得夸张点。 苏佳韫闻言,笑了笑,“那你们好好相处,平时要是碰到困难,就叫小峥帮你。” 她不清楚喻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昭的,可能是一见钟情, 毕竟见面的第一天,喻峥就挺关心顾昭,是顾昭无意,苏佳韫才没多想。现在可好,顾昭跟喻峥处得还行,那她不介意帮儿子一把,反正以她和顾雅平的姐妹情谊,上门女婿不算事,直接把儿子打包送过去都行。 当然,喻峥若真想追到顾昭,还得让喻轩设法说服顾天朗那个爱女狂魔接纳喻峥。否则,可能会有一些非常尖锐的翁婿矛盾。 与苏佳韫的深谋远虑不同,喻峥还沉浸在当下的个人情绪中。顾昭说着前一句时,喻峥的唇隐有上扬的趋势,顾昭能说出这一句喜欢,也不枉他千方百计地伪装。但是,随后就抿唇,脸色不太好,笑意全无。 他想,后一句可以不用说。 挣扎上一会,索性放弃了,他就当自己没听见后一句。 苏佳韫和顾昭很能聊,即使发现喻峥了,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所以情况反转,变成喻峥等顾昭二十分钟,两人才进入二楼露天泳池的更衣室。 顾昭换衣服倒很快,喻峥出来时,她已经套上泳圈飘在水上。 / 修了下文,球珠,晚点五十珠加更 反复 露天泳池修得精致,靠里的区域阴凉,有供休息用的躺椅。外侧则做了绿化,立着些雕塑,铺上鲜花,并用瓷砖与厚玻璃隔出一段空间,使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顾昭全靠双腿蹬,蹬到了很外侧去看风景。喻峥喊她回来,她又忘记来时的方法,死活漂不过去。 喻峥不得已下水游到她身旁。顾昭扑腾得厉害,本能地往后躲,生怕他占她便宜似的,他实在没法,拽着泳圈边缘将她拖回岸边。 他刚放手,也不知她自己怎么动的,或是泳圈太大,居然就脱落了。 顾昭毫无心理准备,跌到水里,压根不记得要憋气,下意识大幅挣扎起来,拍起巨大的水花,硬生生喝了好几口水。喻峥也是一惊,连忙潜入水底托住她的腰,让她浮出水面。 窒息的感觉消失,顾昭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很重,双腿虚软。喻峥怕她又滑下去,索性搂住她的腰,让她的手抓稳了扶杆,自己再上岸将她捞出来。 顾昭的确是被捞出来的。 她一手攥紧金属制的扶杆,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茫然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顾昭惊愕,手转而圈住眼前人的脖子,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喻峥甚至掂量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明明没那么大,偏偏怀里的她抱起来就是小小的一只,很轻盈,“你平时吃得很少吗?” 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昭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她的头只要微微向侧边转,唇就有可能擦过他的耳朵。此外,沾了水的泳衣是两人上身之间唯一的隔阂,她紧贴着他的躯体,而他身体的温热包裹她的身躯。 顾昭的胸口起伏不定,原先平稳的呼吸渐渐变得剧烈。 恰在此时,阳光换了方向,他的发丝染了金色的光芒,背上的肌肤都因光辉而耀眼起来。 顾昭的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胸腔,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他这身体着实不错,挺诱人的。 顾昭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当下的心情,她确实害羞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独特香气,她的脸颊烫得能煎蛋,心跳如擂鼓。 这是生理的自然反应。 不久,作为沉朝华的灵魂又及时出来抵制这种反应,只因他和云琮长得一模一样。 她的性格令她不会时时挂念前尘往事,平常对喻峥就没有表现出厌恶,能放平心态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看待,时不时会接受他的帮助,跟他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她注定不可能接受跟他有更深层的关系。 是啊,顾昭想,她心动个什么劲,她根本不想跟喻峥谈恋爱,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男人,那她宁愿硬改变性取向喜欢女人,或者干脆自恋,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有了这一层想法,她悸动的心渐渐地安稳下来。 顾昭定了定心神,觉得自己必须要在方方面面让他意识到两人根本不可能。她看了看周围,确定她挣扎之后会落到地面上,一双腿就开始乱动,人扭得像条蛇。 喻峥知道她想跑,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他还没从两人短暂的亲密中回过神来,仍体会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其实他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当年,她回宫后,两人有过短暂的蜜月期,过了那阵子,她的热情冷却,对他表现出的更多是占有欲和对权力的向往,而不是爱。 他见过她真正爱他的样子,分得清爱和不爱的区别。那时他就隐约能感觉到,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出事。 结果如他所料,两人最后闹崩,顾昭对他毫无情意,不和她见面根本是随了她的意,她情愿一个人待着,都懒得跟他多说话,更不用说有肢体接触了。 喻峥一个人想得出神,顾昭差点没被勒死。她真不理解,难道他的手是自带止退功能的扎带不成,居然在她想走的时候抱得那么紧。 她又试一下,脚还是没能如愿碰到地面,终于发起脾气,“我喘不过气了。” 喻峥回过神,手一松,顾昭跳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轻拍胸口,压压惊,然后质问他,“你……你抱这么紧干嘛,我们只是同学,这不合适。” 她特意着重强调了两人的关系,确保他不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虽然,顾昭觉得,他应该一直有不该有的想法,但她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喻峥听她话里字字都指向对他的不信任,略有点失落,不过他都习惯了,整理好心绪,抬眸望着她,“抱歉,地面太滑了,怕你摔倒。” 顾昭没反驳他,信了个七八成,她落地时踩到不少水,他怕两人一起跌进水里,条件反射地抱紧她,倒是合逻辑。 有了解释,她的注意力就从这段插曲上挪开了。反而是刚刚差点溺水的经历更令她印象深刻,她看向金光闪闪的水面,胆战心惊,“好可怕。” 喻峥听到她的低语,发现她这个胆子也没变,一直都是野心大,胆子小。重逢后的最初时光里,他曾刻意纵容她做坏事,想让她在他死后也能安稳地做太后,谁知道她没那个胆子杀人,非得他亲手一点点给她铺垫好。 感叹归感叹,他的任务是要教会她游泳,不能放任她害怕水,于是想了个话术安慰她,“这里水深只有一米二,我看着你,不会出事的。” 他特意看过,浅水区确实只有一米二,顾昭刚刚跑到深水区去了,才蹬不回来。 顾昭没留意过水深,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而且,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就又颤颤巍巍地下了水。 经过那一遭,喻峥发觉她很怕水,在水中容易失去安全感,他只能帮她先熟悉水性,让她在有支撑的情况下进入水中憋气。 顾昭扶着池边试了一次,毫不意外地,呛到了水。她冒出水面,脚踩着最底下的瓷砖,摘下泳镜,咳得难受,眼里的血丝蔓延开,红通通的,十分可怜的样子。 喻峥犯了老毛病,心软起来,甚至开始不理解这项运动存在的意义。 顾昭不经意地转头,发现他露出了于心不忍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既然下了决心要学,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等他有反应,她已经再次潜入水底。 那双素白的手搭在池岸上,用力得没了血色。 喻峥的视线从手逐渐移到她露出的背部,再到浮了一半完全漂不到水上的双腿。 他想对现代人而言,碰小腿应该不算冒犯,就伸手扶住她的小腿,帮她浮上去。 顾昭感觉到外来的力量,身体明显僵硬片刻,但不得不承认,有了承托的力量,她心中安定不少,身体渐渐放松。 她差不多能靠自己完全浮上水面时,喻峥就不再干预她,看她练习了会。 顾昭在认定了某件事时,是很有毅力的。不一会儿,就能不依靠外在的东西,自由地“随波逐流”。 她发现这一事实后,激动地冒出水面,摘下泳镜。她的动作大,水的阻力也大,一个没站稳,又差点摔倒。 喻峥预判了她的动作,及时扶住她的腰。 带着热意的掌心紧贴她的腰侧,她不自在地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眸里好像有一圈阳光绕出的金环,而她的模样,深深地映在其中。 顾昭眨了眨眼,脑中有无数想法,可她根本来不及重新权衡理智和情感,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使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室外比较凉,只有水是恒温的,她默默蹲下,身体浸入水中,还不忘抬头对他说,“冷。” 喻峥看着她露在水面上的脑袋,忍俊不禁,她真会破坏气氛。 反思 可能是没有旁人能和顾昭比对学习进度的缘故,她学得毫无压力,进步飞快,基本掌握了漂浮的要领,可以在水中保持平衡。 天边斜阳西照时,瑰丽的晚霞浸入池水,漂在水上的顾昭正幻想自己是一具浮尸,即使裸露在外的肩头和手臂被余晖画上绚烂的色彩,她都毫无察觉,一心扮演应该扮演的角色。 喻峥半倚着池壁看她,她从二十分钟前就一直在漂来漂去,好像这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乐此不疲。他还得仔细看着她,免得不知道漂哪去撞到了脑袋。 她现在确实比以前娇气一点,真要是磕伤了,还不得一路哭回去。届时,他哪边都交代不了。 别说是顾雅平和顾天朗,苏佳韫那边也没法交代。苏佳韫甚至怕他祸害闺蜜家的女儿,昨晩他暗示完苏佳韫,她立即让喻轩远程给他做思想工作。他此生的生父堪称贤夫良父,教导他应该对心上人体贴入微,忠贞不二,连该怎么做措施保护女生都讲得非常详细。 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抵触,却也觉得有点道理,他要是一心一意守着朝华,不让她受苦,大概不会有后面的事。 他最气恼时病昏了头,没细想她的感受,仅凭个人情绪行事。今生冷静上十几年,倒能多懂她几分,所以他还是老实听喻轩说教。 毕竟他已经决定要好好爱她,以弥补缺失的时光。 长达一小时的教育结束后,喻轩骄傲地对喻峥说,“我和你妈妈初中就认识,当年有很多男同学追她,但只有我给她如沐春风的温暖,最后得到她的青睐。这么多年来,她有多爱我,她对我多温柔体贴,亲戚朋友有目共睹。所以,你千万不要学你哥,他不行,你要跟爸爸学,才会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喻峥不太懂什么叫“如沐春风的温暖”,但他觉得这个爹不太聪明。苏佳韫什么时候对他温柔体贴过,上个月晚回家被苏佳韫拧着耳朵骂一晚上,上上个月苏佳韫看着别人家的女儿突然悲从中来又嫌弃喻轩没用生不出女儿。 他和苏峻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喻轩除了秀恩爱外,还给喻峥透露了些有用的信息,如顾昭父母对女儿的感情。因为怕女儿受委屈,她父母并没有让她结婚生子的打算,尤其是生育,会看得很紧。 喻轩好像怕他不能接受,着重强调。喻峥其实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连上一秒还在封建社会当皇帝壮志未酬,下一秒睁开眼发现自己是个六岁幼童跟一群同龄的金发碧眼小娃娃学算术这种事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以前他觉得子嗣重要,而沉朝华不育,所以他在纳妃繁衍后嗣这事上毫无心理负担,结果,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切如烟,还闹得爱人反目。如今才明白,所谓传宗接代不外乎那么一回事,天下不缺能继承大业的人,有没有人祭祀铭记,两眼一闭都一个样。 看看顾昭,她都被骂成什么样了,他那个倒霉儿子还唆使他那个倒霉孙子效仿汉光武帝搞费吕尊薄那套,居然敢不供奉她。可她还不是照样投个好胎,每天笑嘻嘻地打游戏。 即使有后代,可能也会很糟心。他的后代一个比一个菜,叁十年就败光基业。他当初若一直和顾昭一起,直接绝嗣,再在旁支挑个继承人,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他此生头一次看到那段历史时,脸都黑了。只是时间一长,倒没什么不能释怀的,封建社会早已结束,没必要执着于千年前的事。 作为历史上颇有贤名的一位帝王,喻峥深知大势不可逆,何况如今国力强盛,内外相对太平,人民的生活比以前也好上千百倍,挺好的。所以,感叹归感叹,他并不对此耿耿于怀。 他如今唯一的执念只关乎私事,他前生没有和顾昭长长久久,今生一定要做到。即使会像喻轩那样,被狠狠地“温柔体贴”。 不过,顾昭会吗? 他默默地盯着水中那抹鲜艳的色彩,隐约知道答案。 难说。 顾昭漂到外侧,扒着栏杆往下张望。林立的高楼下,红绿灯时亮时暗,行人与车辆交替往来,一副繁华的景象。 她已经很习惯现代的生活,虽然和喻峥一样,偶尔也会想起以前,但她天生对政治绝缘,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前世生长的空间又比较狭窄,想的只能是那些涉及个人悲惨命运的东西,想来也无趣,很快便忘了。 她摇摇头,重新憋气栽进水里,随着飘摇的水波缓缓向前。 顾昭是能稍微控制下方向的,她这回也打定主意要往岸边漂。可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秒钟,她就遇到障碍物,她随手一摸,触感不错,极富弹性,像肌肉。 嗯,肌肉? 她赶紧转成站立,摘下眼镜,果然面前的人正是喻峥。他还是少年,臂膀有肌肉,却常显出几分清瘦。顾昭知道他天生力气大,拎她跟拎小鸡差不多,从没把他当成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看待。 然而,他这肌肉出乎她意料的结实,难道他还偷偷去健身。 她狐疑地盯着他看,“你这身材不错。” 顾昭心直口快,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出的话时,已经来不及,她捂住嘴,“我什么也没说。” “哦?”喻峥真拿她没办法,看着她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坏心眼渐生,“但你摸了,这又是误会?” “不要这么小气嘛,”她自知理亏,大眼睛溜溜转,“难道你还想摸回来?” 喻峥挑眉,她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可以吗?” 顾昭脸色一变,她都没怎么摸过自己的身体,还给他摸,开玩笑。她生怕他真的动手动脚,捂住胸口,叁两下跑上岸,拖过干燥的浴巾裹住身体,边跑边骂他,“不要脸,臭流氓。” 喻峥低声笑起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想说她是小傻子。他要真想对她做什么,还能等到现在不成。 匆忙离开的顾昭听见他的笑声,顿足回首,夕阳下的他笑容灿烂,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他戏弄,抄起小黄圈抛过去,本意是砸他,没想到歪了,它轻巧地弹到旁边。 喻峥捞起泳圈,仔细观察,原来上面还有只小黄鸭。 花里胡哨的。 顾昭眼见小黄圈在他手中,起初并不着急,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你帮我把它拿上来擦干,我去洗澡了。” 喻峥不搭理她,随手把它丢到水上,鸭子图案映在水面,有些滑稽。他说,“那就让它漂着。” 顾昭急了,那是她为学游泳特地熬夜抢的限量版,她憋红脸,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说,“我要跟苏阿姨告状,说你欺负我。快捡上来,捡上来!” 她说着,既想下水,又无从下脚,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喻峥摇摇头,僵持一会,还是把小黄圈还给她。她收放自如,露出笑脸,心满意足地去洗澡。 顾昭在水里扑腾了很久,上岸洗完澡后口干舌燥,哼着歌冲个澡,头发吹到半干,就踩着她那双猫爪拖鞋到前面的休息厅拿饮料喝。 她拿了瓶燕麦奶,一会坐在旋转椅子上翘二郎腿,转来转去,一会去摇摇椅上坐着,惬意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 顾昭透过玻璃看见自己的影子,觉得太慈祥了。尽管她可以算是个五十岁的阿姨,可现在她外表如此,还是不能辱没她酷妹的外在人设,便掏出墨镜戴上。 / 男主有反思,但不多。 渗透 喻峥擦干头发出来,看见的就是一个顶着墨镜看夜景的野蛮少女。她的侧影很轻快,她身前城市的灯火阑珊在她带动下,都添了不少活力。 饶是他,和顾昭做过夫妻,相识多年,亦很难搞清楚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 他过去叫她,她拉下墨镜,浅浅看他一眼,又把墨镜推回去,喝下最后一口奶,唇边还有奶渍,但她毫不在意,自得地笑,“我像不像那种黑帮电影里的大哥?” 她自信满满,状若深沉,“I'm gonna make him an offer he can't refuse. 末了,补充一句,“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从今天起,请叫我昭姐,我就是你唯一的姐。” 喻峥扶额,她在现代都学了些什么,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看她将继续指点江山,他索性拉起她的一边胳膊,“回去吃饭。” 提起吃饭,顾昭总算不浪了,一跃而起。美中不足的是她不肯放弃她那副墨镜,很拽地走在最前面。喻峥看不下去,怕她等会撞墙,伸手替她摘了。 她不服气,跳起来抢,偏偏抢不到。于是,一路上,她就跟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喻峥乐得逗她玩,两人闹了一路。 到达他家,她也没抢到墨镜,便哒哒哒跑去找苏佳韫告状,声音甜得能腻死人,“阿姨,喻峥他抢我东西,您快管管他。” 苏佳韫自然是训斥喻峥一顿,再端出一盘新鲜出炉的烤鸡掰给顾昭吃,慈爱地哄顾昭吃着,还要再训喻峥两句,“小昭是个孩子,你要多让着她,不要欺负她。” 顾昭拿着鸡腿啃,边听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就是。” 喻峥深觉顾昭是苏佳韫和顾雅平的亲生女儿,她是个孩子,他不也是吗? 顾昭明明只比他迟五十天出生。 他真情实感地纠结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他为什么要跟顾昭比这个。 顾昭在喻峥家吃完饭,苏佳韫诚挚邀请她留下多玩一会,晚点叫份烧烤来做宵夜。她心思一动,想着反正也决定和喻峥做朋友了,留下便留下。 两人对着客厅的投影屏看电影,顾昭为了证明她的勇气,非得看泰国恐怖电影,结果那电影场面血腥,开场十分钟,她就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吓得哆哆嗦嗦。 喻峥不理解她一个做过鬼的人怎么会这么怕鬼,故意问她,“要不关掉?” 她一直用手虚挡着视线,眼睛闭得紧紧的,硬撑着,“不用,我很喜欢看。” 喻峥嗤笑,便不再提。 顾昭其实很害怕,抓着抱枕面色惨白,不一会儿就开始摸手机,借着跟几个朋友打游戏的借口背过身去。喻峥没有参与,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对那一惊一乍的剧情毫无感觉,还是耳边她那激动的声音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今天跟她玩的是几个男生。她有一局玩崩了,一个声音较温柔的男生调侃她两句后,忽然暧昧地称她为小笨蛋。 喻峥一下坐直了,脸色凝重,她却没什么分寸感,丝毫不认为对方的言辞有问题,笑嘻嘻地答,“你才是笨蛋,你玩得没比我好。” 那男生也笑,“为了证明你不是笨蛋,明天来我家玩怎么样?” 喻峥闻言皱眉,转头盯着顾昭,她浑然不觉对方的意图,还傻愣愣地要同意。他连忙提醒,“你明天不用复习?” 下周有一次全科测验,他知道顾宁管顾昭的成绩管得很严,顾昭应该不可能临时出去玩。 果不其然,经他一说,正打算同意的顾昭立刻打住,为难地思索许久,犹犹豫豫地拒绝。那头的男生有点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喻峥暗暗松口气。 恐怖电影播完,顾昭立刻有底气炫耀她的胆子。她那自信的状态,要不是喻峥知道她只看了十分钟电影,十分钟里还抖了五分钟,差点就要以为她说的全是真话。 他没拆穿她,两人和谐地吃完宵夜,顾昭心情不错,当然,主要是还有点害怕,就让喻峥送她到电梯口,再哼着小曲回二十八楼。临到家门前,她甚至唱起rap,身体随着旋律动作。 恰好顾宁在家,通过监控发现门口有个五颜六色的扭动小人,她就站在玄关处等这小人。 顾昭推开门的瞬间,见到姐姐那张美丽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脸,笑容像枯萎的花朵般零落到地面。短短的一分钟里,她忆起家教布置的好几份功课,那些功课,她全没写。 好在顾宁没查作业,只上下打量她这身装扮,也有点想笑,硬忍着问她,“你去哪了?” 顾昭如实相告,提起泳圈进家门,“游泳。” “你不是不会游吗?”顾宁记得顾昭不喜欢下水,“有没有找个人陪你一起?” “有,喻峥陪我。” 顾宁对这个名字最深的印象就是顾昭那天的怪异表现,“我看你好像不喜欢他。” 事已至此,谈喜不喜欢都太迟。谁让喻峥跟她锁死了,母亲是朋友,住上下楼,又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昭总不可能天天摆张死人脸。 顾昭懒,大多时候甚至懒得讨厌一个人。况且,喻峥学习好,她上课摸鱼答不出问题就找他,不会做题也找他,他还能教她游泳,他实在太有用。所以她现在变卦了,她会提醒他不要喜欢她,但作为朋友,她可以在某些事情上接受他的帮助。 她寻思着,竖起根手指,“非也,非也。” 顾宁拍掉妹妹的手指,“才一周你就跟他这么好了。” 顾宁有点担心自家的小白菜被偷走,顾昭抬眼瞥见姐姐的表情,暗地里想着,她可是能给皇帝带数顶绿帽的人,不要小瞧她掌控人心的本事。 “放心吧,我们是朋友,”顾昭信誓旦旦,“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她确实不可能喜欢喻峥,她对那张脸有心理阴影。 顾宁从顾昭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她对喻峥没有想法,但她担心喻峥对妹妹有想法。她还想再说什么,顾昭却嫌她啰嗦,趁她不注意跑进房间,留下一句,“我做作业去了。” “啪”的一声,顾昭的房门重重合上。 顾宁揉揉太阳穴,真是拿这棵自认聪明的小白菜没办法。 顾昭并不知道顾宁对她的智商不太信任,她坐在书桌前,还觉得自己将智慧运用得恰到好处,只可惜,这智慧到了看英文习题时就不管用。 经过一周的课堂相处,顾昭在完全摸不清语法语意时,第一反应是问问喻峥。她想着,便拍题目发给他。喻峥回得特别快,但他说文字描述不清楚,问她方不方便开语音。 顾昭心想不过是开个语音,无伤大雅,直接同意通话。 喻峥的解释很清楚,将每个语法点都拎出来给她讲一遍。她奋笔疾书半小时,消耗不少力气,某个瞬间,忽然感觉胃里空了一块,开包妙脆角和巧克力豆,边吃边听。 那边的喻峥听着脆响,不禁怀疑顾昭的胃是个无底洞,刚刚吃下烧烤,喝掉一大瓶奶,现在又吃起零食。但奇怪的是,她吃得多,人却很瘦。他有点走神,只因要思考顾昭的营养吸收情况。 顾昭后知后觉地发现没了声音,问,“你还在吗?” “嗯。” 他回应,稍稍回神,继续讲下去。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不会让人产生困意,顾昭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竟也觉得心安,干脆就一直开语音,她做着题,遇到不会的再停下来问他。 语音通话结束时,已近十一点半。她无意间看到通话时长,表情凝固,居然能聊两个小时。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梦想 顾昭陷入沉思。平心而论,同样是那张脸,喻峥给她的观感要好得多。 云琮像悬崖峭壁间的一株雪莲,遗世独立,高高在上。纵然他极力把自己伪装成山间的一阵清风,但顾昭每每站在他身旁,都必须要去忍受难耐的寒冷和攀爬的艰辛。她的视野中处处雾茫茫,既看不清来路,也辨不明去处。 喻峥不一样,他像是池塘中的睡莲,虽然在秋冬时节会表现出距离感,但是,若是正值盛夏,有骄阳高挂,就会绽开花瓣拥抱这暖阳。 顾昭不认为同一个人前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因此,她正无意识地将喻峥和她的前夫彻底剥离开来。 她并非没有觉得这不妥过,只是喻峥对她确实不错,她不能恩将仇报。再说了,两人这一世无冤无仇,两家往来密切,她不能让母亲难做人。 顾昭想了想,觉得自己不用大惊小怪,两人就是朋友兼学习伙伴,现在又不是古代,不讲究男女大防,这种密切的往来很正常。 她再一次说服自己,之后便照常洗漱睡觉,准备迎接下一周的学习生活。 每逢周一早上,顾昭的精神状态会异常低迷。她顶着张一看就知道没睡醒的脸迈进电梯,到达二十七楼时,出乎意料地没看到喻峥,她以为他先走了。 然而,他恨不得天天和顾昭在一起,哪有可能放弃一起上学的好机会。因此,顾昭还是在大堂发现了正在等候的喻峥。 顾昭困到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跟着喻峥走。走到教学楼附近时,上课铃刚好响起,她一下精神不少,意识到注定会迟到。 本着迟一分钟是迟,迟十分钟也是迟的想法,她的步伐迈得更小,步频更慢,导致两人双双迟到,顶着众人或奇怪或好奇的目光一前一后回到座位。 路过徐悠然座位时,她还跟顾昭使眼色。她已经知道来喻峥住顾昭家楼下的事,又常看他们同进同出,显然把这两人看成准情侣了。 顾昭的脸皮厚,全当没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只是她无所谓不代表喻峥无所谓,像他这种立着清冷学霸人设的,可能会感到羞耻吧。她下意识去关怀他的心理状态,不曾想,他心无波澜,坐下后立刻光明正大地看起闲书。 顾昭放心了,趴在桌上打瞌睡,她计划睡过早读课。反正周一的早读课无非是听校长或是哪哪的嘉宾讲些人生大道理,没用,还不如叫她这活过一辈子的人去讲呢。 她觉得真没意思,不出两分钟,果真沉沉睡去。 喻峥离她近,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侧过头看了眼,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有几缕发丝掉落,他伸手拨开,心脏缺失的那一块地方,暂时被填满了。 他无声轻笑,合上书,貌似无意,实际上时不时就要看她两眼,怎么都看不够。 她的脸有大半对着他,他甚至能看到她睡觉时皱鼻子的小动作,不由心神荡漾起来。 顾昭一意孤行的时候是真气人,又胆小又倔强。不过,正常情况下,她也是真可爱,性格开朗,大大咧咧,还有点小聪明。 怪不得苏佳韫喜欢她。 史书用“媚”字来形容她,但攥写此书的史官未见过她,关于她样貌气质的描述,肯定是从旁人那听来的。其实顾昭的长相并无媚意,她的样貌也并非绝美。宫中不乏比她美的女子,但她的特别之处在于,笑得恣意,美得自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明媚的春光,仿佛一阵来自百花的清风,沁人心脾。 在喻峥心中,少女时期的沉朝华是白月光。 而青年时期的沉朝华是红玫瑰。 他在那看得认真,手指越过拼接桌子的缝隙,悄然落在她的掌心旁。可惜顾昭睡得也认真,没一会就换姿势,转到另一边去了,他愣了一会儿,唯有将注意力转回书上。 顾昭结结实实睡上一觉,再次醒来,隐约听见前面的女同学在讨论一部最近很红的古装剧,似乎在说穿回古代要做某个贤德皇后手下的妃子混日子。 她没起身,揉揉眼睛,不经意间,把心中的想法都小声说出口,“傻子,都穿越了还想做妃子。少说不得做个叶卡捷琳娜一世那样的人物,老公死了我登基,不理政事四处玩,还能养男人。” 她说着,略略清醒点,“我是没那能力,不然……” 顾昭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又感觉哪里有问题,她悠悠地转头,正对上喻峥那双眼眸,从中读出一丝不对劲。她侧了侧脑袋,喻峥问,“不然?” 不然,她就也当皇帝过过瘾呗。 可这话对着这张脸讲,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她假装咳嗽,没听清,“你说什么?” 喻峥的脾气极好,情绪管理能力也不错,轻飘飘地说,“你历史学得不错。” 顾昭跟他客气,“过奖,过奖。” 她是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喻峥心绪难平,又不能跟她在这种事上讲太多,否则会露馅,只能故作无事。 但顾昭确实把他当朋友了,想起顾宁强迫她暑假看的纪录片,闲聊似的,对他说,“其实我还喜欢叶卡捷琳娜二世,人家是真有本事。” 她说着,面露艳羡之色。 喻峥冷眼看着,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地问,“你只是想玩,对吗?” 顾昭盯着他,没看出异样,又惊讶于他对她的了解,沉默片刻。 他以为她要否认,心稍稍放下,谁知她立即用力点头,“你真懂我。我很想拥有游戏和漫画里的那种年轻美男,要是能把他们选来做我的后宫,陪我玩,那该多好。” 哦,对了,在她的后宫里,云琮那家伙将会失去姓名,她不承认他的正室地位。 这番话,顾昭不说,喻峥心里也有数。她都不是想,她是真的干过,而且是拿着他的钱在他的后宫开后宫。她是潇洒了,差点没气死他。 他深呼吸,情绪在翻腾,血压隐隐有升高的迹象,她要只想弄权,他不至于恼怒,可她竟然还惦记着杀夫养野男人。很好,不忘初心。 不过这倒提醒了他,他必须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严实,至少不能是现在被她发现,不然她指不定溜去哪。毕竟在她心里,他可能不配拥有姓名了。 顾昭坐在他身边,不经意地一瞥,似乎能见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但一转眼,他还是平常那个冷静平和的喻峥。她稍加思索,明白个中缘由 她只把他当兄弟,他却还想着当她男朋友,可能是有点吃醋。 她重重叹气,摇摇头,他还是太年轻了,不像她已经断情绝爱。 真实 开学第二周,各科老师正式宣布了周五摸底考试的流程。 顾昭越想越愁。顾宁一直潜伏在家长群里,已经知道这件事,特地给她设立一套奖惩机制,如果她能进步到年级百分之四十,就会获得西欧或中东豪华七日游,兑现日期是国庆小长假。如果不进反退,她这个学期都别想出门旅游,连游戏都给她卸了。 顾昭害怕惩罚,早早地和两名有国内外名校教育经历的家教联络。可是,她不能无时无刻请教家教问题。她沉思片刻,灵机一动,反正她要跟喻峥做朋友,朋友互相帮助很正常,干脆让他辅导自己。 喻峥求之不得,装得淡定,欣然同意。两人一拍即合,由此,周五之前,每天放学后,他都可以登门拜访,借学习之名和她拉进感情,再在她父母姐姐面前露脸。 当天,顾昭急着学习,一放学就把喻峥带回家。最开始,喻峥以为顾昭是要和他去书房学习,没想到她特直接,领他去卧室。他不免有些羞涩,以往女子的闺房是最私密之地,他一时没能转换过来,不太自在。 顾昭倒是完全没有这些观念,当然,她在古代也不太有,大方地说,“随便坐,别客气。” 话音刚落,她发现房间里只有和她书桌配套的一张升降椅,她挠挠头,想了想,出卧室去找椅子,喻峥趁此机会环视她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空间在现代来说算大的,位置很好,坐北朝南,避开了侧方矗立的高楼,采光充足。内部布置也整洁美观,整体以复古白为主,在此基础上增加糖果色的元素,如床头柜子的颜色就近乎丁香紫,书桌和椅子是饱和度较低的浅黄色,床具则是混杂的浅粉和浅紫色,周遭的装饰物颜色混杂。 其中,颜色最专一的大概是临近衣帽间那侧的枫木白仿木制陈列柜,柜中物件的颜色以黑紫为主,堆砌的玩偶都是同一种形象。喻峥上回看见顾昭的钥匙扣和零钱包是这个形象,特意去查过,才知道这是一只兔子。 因为颜色很黑暗,所以喻峥叫它死兔子。 他扫了两眼,她的收藏种类齐全,不仅有玩偶、文具和杯具,还有钥匙扣、日历、夜灯等,可见她对这只死兔子爱得深沉。 喻峥总觉得它碍眼,尤其是发现顾昭床上有只更大的兔子时,心情愈发不好。原因大抵是,连只玩偶都能得到她的喜爱,让她日夜牵挂,而他不行。 他闷闷不乐,也不知道顾昭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坐她的床,便坐书桌前的软椅。 她的书桌收拾得整洁,一排排书籍收在上层的玻璃柜里,旁边还有些小格子放人物立牌和小玩偶。 喻峥的视线顿了顿,缓缓上移。他粗略一数,玻璃柜里有几十本书,多是些小说,有《沉默的病人》、《圣女的救济》、《克莱采奏鸣曲》、《消失的爱人》等,放在他面前,多少带点讽刺意味。 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她看的书不少,但这类型好像怪怪的。 喻峥又觉得心里堵了,看来顾昭什么都能忘,唯独忘不了她是怎么死的,也时刻铭记杀夫这件事。 他默然不语,发呆片刻,顾昭进来了,拖着一把素色的旋转椅,气喘吁吁地说,“这是顾宁的,先坐着吧,家里好像比较缺椅子。” 喻峥应了一声,换位置后,依旧对某件事耿耿于怀,就问她,“你很喜欢看书?” “偶尔看看小说解闷,”顾昭对游戏漫画提不起兴趣时,就会看这些小说,“怎么啦?” 他指指那堆书,“没事,看到这些,有点好奇。” 喻峥的确好奇,她平时表现得不学无术,却在房间里放这么多书,显然有阅读习惯。而且,他还好奇她的想法,他没正式地侧面了解过她对前生种种的态度。 顾昭凝视他,他的神情自若,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感伤,她不太理解,又去看那堆书,正中间的书籍引起她的注意,“都是无聊才看的。这本实在太长了,我最近才看完。” 她指的正是《安娜·卡列尼娜》。 他喜爱看书,来到现代同样没有抛下这个习惯,阅读过不少各国的着作,对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还算熟悉,就问,“那你觉得,安娜怎么样?” 原来是想和她交流读书心得,她了然,这家伙是想更了解她的爱情观吧,这可是劝退他的好机会,她说,“我能理解她,但我不喜欢她的一些做法。” 喻峥心里有数,她最看不过去的可能是安娜的覆灭。 顾昭说,“如果爱情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去追求它也没错。但是,我觉得这是通向自我的途径,不是目的,如果迷失了,为它而覆灭,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她的回答如他所料,喻峥有点出神。 他最清楚她对生命的热爱,在她眼中没什么能高过生命。他那时不想杀她,又在一众兄弟面前下不来台,就说她若有羞耻心会去自尽,将选择权交给她,正是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顾昭笑了笑,话题一转,“不过,这好像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安娜的死是必然的,也有时代意义,我这么解读可能有点肤浅。” 她自知文化水平一般般,在这方面表现得非常谦虚。 喻峥笑了,她还有不自信的时候。他觉得顾昭不用妄自菲薄,她的优点在于角度新颖,他就不迂腐,很能欣赏她的特别,现在当然更不会嘲笑她,“不肤浅。” 顾昭不置可否,晃了晃身子,拎过桌上那只较小的库洛米抱在怀里。 喻峥有时觉得自己很了解她,有时又觉得不够了解她,干脆多了解一点,就问,“那你喜欢哪本书的女角色?” 顾昭绞尽脑汁,找了个可能最不会被人喜欢的女角色,答,“《呼啸山庄》的凯瑟琳,她自私愚蠢虚荣,但非常真实。其实,真小人和伪君子,一般人都会对前一个更感兴趣。” 他认真地回忆那本书,感觉顾昭的回答是真心的,她会喜欢凯瑟琳,因为她很像凯瑟琳。 性格时而暴戾时而友爱,虚荣且多情,爱权势富贵,也爱真挚的情意。她会索取,会抢夺,也会懦弱,会温柔。 这种人真可恨,但也真可爱。 像一朵多变的云。 那他自己呢? 他想到《呼啸山庄》的男主角,暗地里叹口气,他没那么疯狂,但病重时性情大变,想法确实比较极端。 他杀朝华,有政治上的考量。可是,他也有因唯一的爱情消失而心生怨恨。她若单纯逢场作戏,他能认为她是寂寞了,她还爱他,偏偏她不是,她确实想让他死,玄学手段和物理手段双管齐下,生怕他不死。 他无法欺骗自己,因而,强烈的爱与恨交织,感情彻底扭曲。 她可能早已遗忘那些陈旧的誓言,他却还记得两人年少许下的诺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若她独活,她的爱和她的心意将属于别人,一切就都不作数。 他思索许久,试图在生命的最后完成各自的心愿,也遵守共同的誓言。 她想做皇后,那她就永远都做他的皇后;她想要他死,他也快死了。至于他最后的心愿和曾经的誓言,他想出一个方法。他让后宫妃嫔归家自行婚配,只留下她,他唯一的皇后和妻子,与他共死。 如此一来,千百年后,他和她的过往将变成永恒,他和她仍会在史书上纠缠,生生世世。 喻峥当时觉得这办法绝妙,可惜他自认算无遗策,上天却摆了他一道,给了他带着前世记忆的来生。 此时此刻,他听顾昭说着“真实”二字,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关系 喻峥若有所思,顾昭戳戳他的手臂,他回神,辅导她学习。她的学习态度异常端正,学得很用力。她做数学试卷运转脑子的时候,力气悉数加在那根中性笔上,粉嫩的甲床压得泛白。 喻峥正翻看她的作业,有几页做得很潦草,可能是半夜加工赶来应付人的。他圈出几个错误,刚要放下习题册,不经意间瞥到她那双纤细的手,再看纸上重重的痕迹,他很疑惑,她这是写作业呢,还是发泄怨恨。 事实上,顾昭不是故意的,她是单纯不会写,以至于写到全身都在用力。她坚持半个小时,写出叁道大题,差不多用尽全身力气。她叹口气,猛地抬起头,发现喻峥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她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他放下作业,一开始可能看不穿,现在看见试卷上的空白,一切不言而喻,“不会做了?” 顾昭默认,期盼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他拉近椅子,为她讲解每一题的知识点。她看着他靠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眼底的光影,忽然别扭起来,她居然没有通过他看见另一个人,似乎他只是他。 喻峥没给她思考的机会,不疾不徐地讲解知识点,她赶紧抛掉杂念,认真记笔记。 顾昭挺聪明,他简单给个方向,她就能顺着想下去。偶尔碰到她想不通的点,他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讲到她都不好意思了,含含糊糊地点头,试图带过去。而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喻峥知道她不懂,坚持要让她懂。 喻峥第五次解释完坐标求法,她空闲的左手终于松开库洛米的角,奋笔疾书,写下一堆数字和公式,献宝似的,把结果给他看。 他简单扫视,过程和答案都是对的,点点头。 “太好了,”顾昭兴奋地欢呼,立刻打破室内的安静,瘫在座椅上,抱紧她的玩偶,又摸摸她的小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喻峥没想让她那么快休息,挪过练习册,翻给她看,“改完再吃。” 顾昭确实饿,她苦着张脸,可怜巴巴地望向他,“我肚子都在叫呢,不信的话,你可以听一听。” 喻峥确实没听到任何动静,望着她的肚子,忽然笑起来,“没听见,我凑近点听?” “都这么近了还没听见,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顾昭坚持要他听见,真的快凑过去,但他促狭的笑意似乎又预示着什么,她立刻停止,差点忘了他喜欢她,“你想占我便宜。” 他不认账,“我什么都没说。” 顾昭逐渐对他卸下心防,没过分追究他的责任,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哼,反正我就要吃东西,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喻峥很想把她怎么样,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放她走了。 家里的阿姨早已为两人准备好果汁和茶点,顾昭直接取进来。喻峥帮她收拾好书本,她放好食物,坐下开吃,一手捧果汁,一手抓一块黑森林蛋糕,起初还斯文地用着甜点,后来开始饿虎扑食,吃得嘴角都是巧克力碎。 享受着美食,顾昭很满足,可是,又好像缺失了一种快意。她喝口果汁,琢磨着,突然转身,原来是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搞得她跟故意吃独食一样,难怪不痛快。 喻峥触及她的目光,忆起两人前世相处的时光,不自觉地抽出一张纸巾,轻柔擦去她唇上的碎屑。他的动作很慢,顾昭照样来不及躲开,目光徐徐向下,落在他细长的手指上。 顾昭咽下奶油,他收回手,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她想缓和气氛,故意避开那段插曲,拿块芒果千层给他,没想到他不接,她问,“你不吃吗?” 喻峥的视线锁在她手上,“我想吃黑森林。” 他的事还不少,专戳她的死穴。她刚刚暴风吸入两块黑森林蛋糕,手上的是最后一块。 如果是平常,顾昭一定立刻拒绝,但是他今天尽心尽力帮她,她不能恩将仇报。她顾昭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怎么能为食物忘恩负义。 她忍痛割爱,掰开吃剩的蛋糕,把没吃过的那小一半递给他,他依然不接。顾昭有点着急,刚要指责他挑剔,他毫不犹豫地就着她的手轻咬下蛋糕的边缘,舌尖舔去唇边的巧克力碎,表情自然,丝毫不窘迫。 顾昭傻眼,伸出去的手还举着,他干脆多咬一口,唇瓣甚至不小心碰到她手指的边缘。 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流动,她端着果汁的手一晃,身体没来由地颤栗。她瞪大眼睛,缩回左手,放下他的那一半蛋糕,“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吃。” 喻峥装得纯情,“不都一样?” “一样?”她觉得他居心不良,再次严正声明,“不一样,我跟你是朋友。” “你也喂徐悠然吃东西,”喻峥天天观察顾昭,他见过顾昭投喂徐悠然的画面,暗地里没少吃醋,还要按捺着不发作,今天总算缓解了醋意,“难道你们不是朋友?” 顾昭的脑子卡壳,迷茫地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的大脑重新正常运转,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他的陷阱,说,“那不一样,我跟她都是女孩子。” “所以呢?” “我不会喜欢女生。” 喻峥就怕她是双性恋,现在终于能放心,可是他还没放弃追问,“所以说,你会喜欢男生,我是男生,你就怕喜欢上我。” 顾昭震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她差点没跳起来,关键时刻,右手上那块属于她的蛋糕残骸随动作跳跃,如果她没反应过来,它会立刻滚到地上。顾昭不能让到嘴的蛋糕飞了,暂时顾不上吵架,赶紧一口吞下它,两颊塞得满满的,像只囤食物的仓鼠。 喻峥趁她没防备,动手捏她的脸蛋,以“报答”她平时对他的忽视。 她含糊不清地说,“混蛋,晃开我。” 两人的战争进行叁分钟,顾昭艰辛地咽下蛋糕,拍开他的手。她吃完东西,有力气吵架了,就要将战争进行下去。她还做足准备,为了避免在气势上输给他,特地站到椅子上。然而,他没像她预想的那样站起来,他在她的阴影之下,镇定地握住转椅把手,与她对峙,“下来。” 顾昭怕椅子真转起来自己会摔倒,没跟他僵持多久,弱弱地下来,“卑鄙。” 他站起来。 顾昭的身体僵硬,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的举动使得喻峥的眸色变深沉,他看看用行动表示抗拒的顾昭,露出笑容,“你这么怕我吗?” 第一次见面,他就问过这个问题。顾昭也好奇自己是否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说,“没。” 喻峥接着问,“那你是讨厌我?” 他说着,敛下眼眸,情绪转换,流露出几分落寞,很像得知被心爱女生所厌恶的普通高中男生会有的模样。 顾昭最怕别人跟她来软的,不合时宜地心软,放弃真心话,转而委婉道,“不是吧,我是觉得靠得太近不合适,咱们毕竟是兄弟。” “兄弟?”本来想装到底的喻峥突然怔住,这个词不对劲,朋友就算了,怎么还当上兄弟。他不想跟她做兄弟,他比较想跟她睡觉,“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顾昭故意装作不知道喻峥喜欢她,端起果汁,把吸管送到嘴边,喝一口葡萄汁压压惊,继续演戏,“哦,那我们可以做兄妹,还是说,你想让我做你唯一的姐。” 喻峥抬眸,清俊的面容似乎蒙上层神秘的面纱,富有诱惑力,勾引她揭下伪装。他的语气透着隐晦的嘲讽,“你有钱吗?” 坦白 顾昭能从父母那继承的资产少说上亿,但不幸的是,她现在能挪动的流动资金不过万,很显然,这个数字在喻峥眼里属于没钱的范畴。 她上回偷偷看过,他卡的额度应该有个几十万,比她富有多了,她做不成他的姐。 顾昭向来能屈能伸,心一横,跟他商量,“没钱,不当你姐了,我当你小弟。” 喻峥差点气笑,摁住她的肩膀,逼她和自己对视,“这个,我也不想。” 顾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他,他意识到失态,稍微放松手劲,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为难了,刚刚之所以东扯西扯,就是因为不想让他扯到些难以面对的话题,可他却很坚持,他眼里的亮光无疑是因她而起,“那你想怎么样?” 他不打算遮掩对她的心思。她是个很直接的人,如果他不能让她感受到真切的爱意和实在的好,她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选择别人,所以他必须挑明,免得总有人挖他墙角,“更进一步,是怎么样?” 顾昭今天算开了眼了,居然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这种问题,他这番话足以在她心中掀起狂风巨浪,她猝不及防,这俨然违背了她对这张脸的认识。 才认识一周,他居然就坦诚地提及心意,这一点似乎是云琮不可能会做的。 云琮就是个假正经的伪君子,非得她追过去调戏一番,他才肯就范。她当时也年轻气盛,被他气宇轩昂的外表所迷惑,没想到他表面高风亮节,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顾昭对他的坏记忆犹新。 他都快死了,还有心情把其他妃嫔放出宫,让她听着眼红,再给她灌杯毒酒送她上西天。这阴德有积,但也没完全积。 她后来猜想,他大概是想杀人诛心,外加纠缠她生生世世,让她永远不幸。这招真狠毒,不愧是他。她就想不出这种招,她只会玩诅咒和下毒,玩男人还被抓了,段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话又说回来,喻峥跟他确实不太一样。喻峥这人看着冷漠,却很会借机会表达情感,时不时撩她一下。而且心思单纯,待她真诚,说话偶尔也带着稚气,像个真正的现代少年。 至少,她能从他眸中看见炙热的情意,而非迷雾。对这样一个人,顾昭不打算冷待他,也不打算接受他的情意。 既然他要打直球,那她只能应战,她毕竟也是在情场身经百战的人,不会胆怯,“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看进她眼里。他的眼中有千丝万缕的爱意,而她的唯有不安和躲闪。 顾昭觉得没法跟他解释,开始抹黑自己,“我这种人,很容易脚踏两条船,我是为你好。而且,爱情是最不靠谱最不长久的,友谊反而还更坚固一点。”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带着点思考,甚至默默低下头,黑发垂落,盖住她眼中外溢的情绪。 “难道你不想跟我一直一起玩吗?” 喻峥知道她为什么能相信任何感情,却不再相信爱情,这本不是她的错。他不能给她任何确定的回应,不然就是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只能另辟蹊径,“我做错了什么?” 顾昭毫不犹豫地给他发好人卡,“你挺好的。我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 喻峥这个人肯定是没做错什么,但顾昭不想重蹈覆辙,即使他和云琮是长得一样的两个人。 他看见桌子角落站立的一盏死兔子夜灯透出暗淡的光辉,表情淡了很多,“你这么肯定你不喜欢我?” 她见他不死心,思绪万千,低声叹气,诚实地告诉他原因,“我很肯定,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是命运的错。你和一个我讨厌的人长得太像了,我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顾昭难得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来,他听了,一言不发。 她接着给他画饼,“如果我能忘记他给的阴影,我会喜欢你。” 她讨厌的人,阴影…… 不只是像,喻峥就是她讨厌的那个人。 他明明知道的,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感受。他压抑心酸,还要故作无辜地发问以此撇清关系,恍惚间,感觉自己的人格正裂成两半,“你为什么讨厌那个人?”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喜欢你,却看不上你,还抛弃过你的人吧。”顾昭皱眉,说到这,她有点不高兴了,“不要提他,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人,所以我们还能做朋友。” 喻峥听着,心里空落落的。她的话暗示着他不愿承认的真相,顾昭在离宫的那几年里,就对他没有感情了,回宫后,再没有培养起任何感情基础。甚至,除却最初的那段时光,后来的她从没有亲口说过她对他的感觉,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爱他。 他在每个关键点都做了错误的选择。她离宫后,他以为能借这个契机放下她。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不仅暗中打探她的消息,还在知道她在宫外有别人后,迫切地想寻回她。派人去,回回无功而返,他就亲自去找,又不顾大臣劝阻,把她迎进宫。他不在乎她失德,只盼日后和她重归于好,得到她一心一意的对待。 在他眼里,她的任性和有恃无恐都变成她爱他的证据。在她因无过废后和立她为新后这两件事跟他冷战的时候,他还能违心地给她找各种理由,甚至期盼她会有做他妻子的心思。 而顾昭直白的话语揭露了事实,哪怕他后来对她再好,都无法弥补曾经的伤害。更何况,他最后还杀了她。现在的他还能怎样去弥补过去的错误? 答案是无解。 失去的终究回不来,他唯一能做的,是趁顾昭没有察觉,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在她的感情生活中占据先机。他越冷静,心就越坚定,对她说,“好,我们先做朋友,但我也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顾昭注视他,他异常诚恳,甚至放任紧张感浮在脸庞上。她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下,没多犹豫,接受了他的请求。反正她很擅长把追求者转化为好朋友,不怕搞不定他。 回味 顾昭很有韧劲,每天都追着喻峥问题目,放学后也不怎么玩游戏,通常要跟他花两叁个小时讨论难题。喻峥自然把握时机和她相处,两人从一开始的从不聊学习以外的事,到可以漫无目的地闲聊半小时。 为了更好弥补这十几年的空白,喻峥悄悄记录顾昭无意透露的习惯,短短四天,他就知道顾昭喜欢草莓讨厌蓝莓,喜欢牛奶讨厌豆奶,喜欢海鲜讨厌羊肉,最喜欢死兔子最不喜欢粉兔子,顺便还知道她的生理期。 关于这个,也是顾昭主动提起的。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门考试科目是数学。顾昭盼考试结束盼了很久,周四夜晚还兴奋地告诉喻峥她准备去找个海边酒店待两天,没想到数学卷子收上去后,她就一蹶不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喻峥以为她考差了,问她有没有空着题目,她有气无力地摇头,转过一张俏丽但没有血色的小脸,神情恍惚,捂着小腹,说,“我肚子疼。” 她的唇色不复玫瑰般的鲜艳,苍白惨然,冷汗细密地分布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看就知她正忍受疼痛的折磨。 喻峥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忽然间,他想起件事。前两天她有点小感冒,一直找他要纸巾,他那时没带,昨天特地去买了有死兔子图案的纸巾给她准备着,这会刚好能派上用场。 他整理东西很有条理,不像顾昭喜欢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书包里,所以很快找出纸巾,抽了张纸给她。 他原想亲自上手,但受那天谈话的影响,顾昭对他的防备又垒起来了,他不得不收敛点,于是,他只把柔软的纸巾放她手上。 顾昭疼得神智迷糊,下意识收拢手心,攥紧的不仅有纸巾,还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恰好握在关节处,挺硌手。 她的反应迟缓,喻峥连忙反握住她的手,捏在手里,软得不可思议。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关怀她的身体状况。 他初初觉得她可能吃错东西了,还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 顾昭稍微缓过来,意识到他制止了她抽手的动作,抽空白他一眼,“我痛经。” 喻峥难得词穷,“哦”了一声,抿唇沉默。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顾昭,眼皮略微垂下后再继续重新看她,反复几次,他假装咳嗽两声,掩盖红得能滴血的耳朵。 这时,他察觉到周围有人经过,顾虑到在学校做亲密举动对她不好,依依不舍地松手,问,“现在放学了,你能走吗?” 顾昭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气走出学校,硬撑着站起来试一试,腹部的一阵绞痛逼迫她坐回去。她无精打采地趴回桌上,嘴里念念有词,“我忘带药了,好像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顾昭偶尔痛经,一旦痛起来,不吃点止痛药就会浑身无力。她前世的少女时期也有这个毛病,做尼姑的那几年可能长大了,这毛病自然消失。 这一世它卷土重来,好在现代医学技术发达,一颗止痛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灵。 喻峥听她说着,环顾四周,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他应该能扶顾昭出去,等出了校门,再背她回家。 他觉得这个方法能行,低头看了看她,她可能疼得太厉害,低声抱怨,“由奢入俭难啊,以前没药都能熬……” 她顿了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可喻峥已经听见了,在这静悄悄的教室内,两人的距离不到五十厘米,他如果听不见,肯定是耳朵有问题。 她倒不在意,认定他不会往别的方面想。殊不知喻峥同样重活一世,正努力回忆她前世是否有这种病症。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再转念一想,朝华可能有,只是他不知道。毕竟后妃来月信时不宜面君,他对这方面缺乏了解也正常。 喻峥有点嫌弃自己,他确实不够上心,不然旁人不会有趁人之危的机会。重来一回,他必须吸取教训看紧顾昭,把所有小事牢记心中,这样大概率不会出问题了。 他非常有自信。 等其他人走光,他扶顾昭站起来。 顾昭手脚发冷,还有呕吐的感觉,人虚浮得像飘在云端,已经无所谓跟他有肢体接触。出校门后,喻峥提出背她回去的建议,她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事情太顺利,喻峥还以为他幻听了。但是,他仅仅耽误几十秒,顾昭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说,“你得弯腰,我才能上去啊。” 她都提出要求了,他必须满足。 顾昭虽然疼,但动作很灵活,叁两下攀住他的肩,整个人贴过去。她的身体完全压在他背上,他毫不费劲地站起来,好像没有在担负一个人的重量。 顾昭盯了会他的黑发,头仰得难受,干脆不继续倔强下去,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 喻峥感觉到她的呼吸徘徊耳边,忍不住想回头,但回头也看不见她,还是放弃了。 从学校到家的路程不远,喻峥无法延长路程,改为放慢速度。他的步伐迈得很小,刻意地去感受她脸贴着他脖子的触感,眼睛却在观察周遭的世界。 市中心繁华依旧,他却没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空虚。他刚刚重生时,心情很复杂,因为他不仅到了不同的时代,还身处异国他乡。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他感到不安。 那时的他,总觉得尘世中没有值得追求的事物,分分钟就要遁入空门。随后,他想起朝华及佛法中所讲的分段生死。他前生并不信佛法,但转世后翻阅了不少佛经,不得不信,也不得不想。 若他有来生,她应该会有相同的际遇。 有时候,后世人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可能会是一台专为政治而生的机器,但沉朝华给了他一颗会跳动的心。 所以,在他心中,江山第一,朝华第二。 来到现世,她自然成为唯一,是他在这光怪陆离的社会中最珍视的宝藏。 夜晚无声降临,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他走到大堂处,她都没有动静,他误以为她睡着了,试着叫,“朝朝。” 顾昭却没睡着,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这样叫我?” 她的声音虚弱,话语却很有力道。 他提前找好理由,这时就用上了,“比较特别。” 顾昭没起疑心,“我不喜欢,还是叫我小昭吧。” 她说完这句话,脸换了位置靠,从他左肩换到右肩。她眯眼,前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她低头看眼他的侧脸,感触很多,回忆的场景变换间,她感慨,“喻峥,你真是个好人。如果你只是你,那该多好……” 十几分钟的路程里,她甚至没有感觉到颠簸,他走路应该特别稳特别小心。还有那包纸巾,她问他借过几次纸巾,都没借到。今天却忽然有了,还是库洛米的图案,显然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喻峥这人真不错,能处啊。 他学习好长得帅,人还细心,面面俱到。除了那张脸,没有一处是让顾昭不满意的。 顾昭承认,她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喻峥闻言,却没有多开心,百感交集。直到背她走进电梯口,才黯然地想,可惜没如果。 他从前高高在上,一直想当然地认为顾昭背叛他,所以憎恨她。从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该是你来我往,以真心换真心。 而且顾昭是至情至性之人,哪管什么王侯将相,惹她不快她照样得罪,她的世界里就不存在虚与委蛇这件事。 他一直觉得,她与她那些男宠在他面前对质那回,是她演技最出彩的一回。如今想来,也不尽然,她说的那些痛苦和煎熬是真的,否则不能哭成那样。 朝华根本不会演戏,他是为掩饰内心最深处的愧疚,强行忽略了这个事实,还觉得自己不废她也算对她好。 如今站在和她平等的位置再一想,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顾昭的错觉,喻峥的心情似乎很低落。她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百无聊赖捻着他的黑发。他的头发柔软,手穿入发丝,都不觉得刺手。 她笑了起来,双腿不自觉地乱晃。 她微微颤动的胸口使他感觉背上似有水波荡漾。他扶紧她的腿,低声说,“小心掉下去。” 疼痛稍有缓解,顾昭也知道他托得稳,就只虚搂他的脖子,脑袋不老实地晃来晃去,她呼出的热气在他颈部反复出现,偶有一缕呼吸钻入他衬衣的边缘,惹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顾昭却毫无知觉,她许是迟钝,许是有恃无恐,开始毫不避讳地在他耳边胡言乱语,以转移她对疼痛的感知,“诶,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咱们的关系也这么好,我以后的男朋友会吃醋的。” 她说这话时,两人已经在电梯等候区,按理说大理石地面上不比外面材质多种多样的地面,一般不会有任何阻碍。可不久前走得稳当的喻峥现在却顿了下,他背上的顾昭差点没滑下来。 顾昭一惊,跟八爪鱼似的,牢牢黏在他背上。她嚷嚷道,“吓死我了。” 他唇边泛起涟漪,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谁让你乱说话。” 喻峥倒是不回避他在打击报复她的事实。 顾昭“啧”了一声,揪住他的耳朵,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当我男朋友。不过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在撩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适合。” 她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最里边那一侧的镜子映出少年少女的身影。 他抬眸看了眼,她的长发披散,些许掉到他肩上,轻轻的,痒痒的,如片片花瓣飘落在他心间。而她那只白皙的手臂环着他,另一只手忙着捣鼓。 人是真不老实,表情也不太正经。但这画面十分和谐,仿佛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喻峥的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弱,并不上套,“那你去找,让他教你写作业。” 谈到这个,顾昭犹豫了。那不行啊,顾宁给她请的家教不少,每一个比喻峥更会辅导她。他就像是完全看透了她这个人,知道如何因材施教。 要是换成别人,她今天可能会空两道数学大题。要知道,她今天可是破天荒地写完了一整张数学卷子,准确率另算,反正能写完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她撇撇嘴,“算了,学习更重要。” 喻峥背她走进电梯,空不出手按楼层,让她伸手去摁。她听话照做完,又听他说,“你可以让我做你男朋友,以后你不会写的题目都有我教你写,你不想写的作业,都有我帮你做。” 顾昭总觉得这话很耳熟,仔细一想,当初徐悠然不也是这么劝她的。她那时义正辞严拒绝了,现在居然有点心动。不是她立场不坚定,而是她越和他接触,越觉得他做的事贴心。 她前世出轨找男人,还真不是因为多想报复云琮,更多的是因为生活无聊想寻点刺激。那个年代,没有游戏漫画电视剧电影,而且她是个女人,甚至不用被强制学习,整天在那傻愣愣坐着做啥女红读些乱七八糟的女学有什么用,不如找几个男人来潇洒潇洒。 所以,她以前找男人更看重对方的享乐属性。现在不一样了,她心动的诱因也变了,想兼顾享乐和实用性。 喻峥就把这两种性质组织得很好,虽然脸还是有点膈应她,但关了灯似乎也都一样,况且他身材还不错。实用性就不用说了,他简直是多功能,太实用了。 她不敢面对这种动摇,支支吾吾,“不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喻峥明知她心动了,调侃道,“没看出你这么有原则。” 顾昭闻言,做了个鬼脸,再恹恹趴回他肩上。 今晚,顾昭家没人。顾宁去隔壁省出差,顾雅平和顾天朗去度假,连阿姨都请假了。顾昭原本是很高兴的,因为她能叫外卖大吃特吃嗨一晚,明天周六睡到日上叁竿,不料来了月经,身体虚弱,肯定是没法快活了。 她郁闷地发完呆,躺在被子里,闷得头上出汗,就坐起来脱衣服。她脱了校服外套和运动上衣,只留最里面的一件小背心,再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喻峥替她找好药,倒了杯温水,进来时就发现地上躺着两件较小号的校服。他不动声色走过去,把东西都放床边的矮柜上。 他没想占顾昭便宜,只淡淡看了眼露个脑袋在外头的她,就要往外走。 顾昭灵活地坐起来,毫不避讳他的存在。她已经完全接受现代的规则,吊带超短裙对她来说都是很正常的穿搭。 她端起水,水温正好,心里暖融融的,注视他的背影,难得挽留了一回,“喻峥。” 他知道顾昭衣冠不整,止步却没转头。 卧室内唯一的亮光源是她床边的月亮夜灯,他的影子在遥远的黯淡灯光下显得落寞。 她斟酌一下,继续说,“苏阿姨不是也不在吗,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好了,就当是我谢谢你。” 喻峥这才缓缓转头,暖黄的灯光撒在她身畔,长发披在肩头,衬得一张精致的脸小而可怜。 她和他对视,轻轻咬唇,装不下去了,说出实话,“主要是我懒得去订外卖拿外卖。” 还要坐电梯去大堂取外卖,不是要累死她吗? 喻峥默然片刻,轻笑,“别吃外卖了,免得吃坏肚子,我做饭。” 顾昭很惊讶,他的技能太全面了,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事实证明,他不仅会,还做得不错。她浅眠一会儿,被喻峥叫起来吃晚饭,她去到餐厅看着香喷喷的四菜一汤,着实愣了好一会。 喻峥来过她家好几回,刚才做饭时还翻箱倒柜找食材,现在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取来碗筷。 他见她发愣,简单介绍了一下。 西红柿炒鸡蛋都有现成的食材,是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的。乌鸡和和牛是苏佳韫前几天托人订的,说要给他补身体,他直接拿来做了乌鸡炖汤和煎牛排,给她增强免疫力补气血。最后还有清蒸鱼和白灼虾,是他临时订的,他检查过,虽然时间晚,但食材新鲜。 他介绍完,顾昭还呆在原地。他疑惑地问,“你不喜欢吃吗?” 顾昭摇摇头,坐下动筷子,“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会衬得我很没用。” / 女主没有上帝视角,还容易心软,男主又是会立人设的高段位玩家,喜欢他无可指摘。 然后,男主的黑是真的黑。前面的章节提到过一点,他前世立后纳妃都是因为要立封建社会贤明君主人设+嫌破例很麻烦+不够爱女主,他不是有苦衷为国做鸭,他是渣且自私。包括最后带走女主,他也承认是因为私人原因在发疯…… 至于结局,我也没想好,所以没标,只能说这篇文不虐女主。